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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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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第3/3页)

不要时挥之即去,男人对女人的这种态度,保良在理论上也非常不齿。但他也想,他必须用自己的真爱,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补偿这个一时的错误吗?他犯过那么多错误,哪怕一辈子受苦也是活该,但他的心并不能因反省而静止,因赎过而凝固,他仍然和所有人一样,经受不住感情的撩拨。当他被真爱笼罩的时候,他的心跳仍然会重新加速。

    保良在家躺了一周。这一周菲菲没去上班,在家尽心服侍保良。但一个你确认不爱的女孩,天天在你身边,你只能觉得心烦。无论菲菲怎样无微不至,保良总是眉头不展。好在他们之间的话题,均不涉及敏感之处,双方彼此心照不宣,全都回避再说张楠。

    保良每天躺在床上,接受菲菲的照顾,却时刻在想张楠。他的手机让菲菲摔坏,李臣的手机也欠费打不了啦。他无法与张楠取得联系,张楠也不知道他的住处,知道了也不可能过来看他。这一周保良忧心如焚,不知张楠那边,和父母怎么谈的,她父母的意见如何,赞成还是反对,还是由女儿自主自愿。他也不知道张楠一个星期联系不上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胡猜乱想,会不会去那家保时洁公司找他。

    在他的伤脚刚刚可以勉强沾地,可以一跳一跳地行走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下床,趁菲菲出去买菜的机会,让李臣扶他上街,说要透透风晒晒太阳,实际上是想找个公用电话联络张楠。可他们还没走出家门,就被房东堵在了门口。

    房东是来要钱的。

    李臣在这房里已经住了四个月了,却从未与真正的房东见过一面。他是通过富石房屋中介公司,选中了这处房子,并且一次交了半年租金。租金每月八百再加上每月必须交的有线电视费五十四元,卫生费十八元,保安费三十元,一共交了五千四百一十二元,还替前一个租户付了三十五元的电话欠费。虽然有些钱交得有些冤枉,但房租毕竟便宜!算总账还是比较合算。

    房东是个泼妇形象的中年女人,带来好几个彪形大汉,仗着人多势众,口中出言不逊:“什么!八百一个月?你不打听打听,这个位置租半间房都要八九百块,我这两房一厅,一个月至少一千八百,我又不搞买一送一,你是傻呀还是当我们傻呀!废话少说,每月少交的一千赶快给我补上,不补立刻搬家走人!”

    李臣据理力辩:“我有合同,富石公司盖了公章的,不信你看!”

    房东说:“你别给我看,富石公司是骗子公司,现在人都找不见了,我们已经报了警了。他把房子租给你们,只付了我们一个月的房租,你们把剩下五个月的全都补给我们更好,让你们每月再交一千算是照顾你们!”

    李臣当然不干,双方你争我吵,房东竟命同来助阵的几位,进屋强拆煤气设备,还要拔电表和热水器的管线。李臣上前阻拦,你推我搡打了起来,对方人多,李臣手狠,居然打个平手。保良腿脚不便,只能双方劝阻。眼看局面渐渐失控,双方全都打得赤目青筋,保良便趁乱跛出门去,几乎是单腿跳着跳到街上,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了110报警。

    他向110接警中心报称,有人入室行凶伤人,110记下了街道门牌后保良挂了电话。刚想回去支援李臣,忽又想起了什么,身子往后顿了一下,伸手重新拿起了电话。

    他拨了张楠的手机。

    张楠可能正在忙着,手机转接到移动通信服务中心,一个女声朗朗通知保良:“你拨叫的用户暂时不能接听您的电话,您的电话号码已经呼转到他的手机上,谢谢。”保良又拨了张楠公司的电话,电话久久响着,无人接听。接下来他拨了张楠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张楠的父亲,听到保良报上姓名之后,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刻板:“啊,张楠不在家,她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找她有事吗?”保良不知自己是否过于敏感多心,他觉得张楠父亲对他的态度,和以前相比有了变化,没有了过去的热情亲切,口吻变得极为陌生,虽然依旧彬彬有礼,听来却觉敬而远之。保良本想请他把自己受伤的情况转告张楠,但对方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没有说出口来。

    “啊,我……我没什么事情。那我以后再打吧,谢谢伯父,再见伯父。”

    挂了电话,保良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心里很难受。他甚至怀疑张楠其实就在家里,就在电话一侧,看着父亲与他通话,默不作声。

    保良扶着路边的墙,一步一颠地,往家走。走到一半体力耗尽,他靠着墙坐下来,从精神到肉体,近乎崩溃!

    仰脸端详天上的太阳,太阳和往常一样,发着朦胧的白光。保良心里慢慢平静,慢慢把事情往好处去想。他可能把张楠父亲接电话的神情,做了过于冰冷的想象,所以才觉得他的声音,过于严肃冷淡。也许人家接电话时脸上其实挂了笑容,保良就让自己想象了那样的笑容,再想声音语气,也就立即变得温和慈祥,完全正常了。

    他想,也许张楠确实出差了,今天不是周六周日,这个钟点她不出差也不可能呆在家里。既然单位电话无人接听,说明出差可能不是假的。

    这样想了,又有了力气,保良奋力站起,坚持走回家里。他到家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周围围了一堵人墙。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上楼进屋。进屋一看满目狼藉,才想起警察就是他叫来的。警察赶到后殴斗的双方都已住手,李臣眼眶肿了,还流了一地鼻血。房东那边损失似乎更重,一人被李臣用什么硬物开了瓢,血流满面,另一人的嘴唇高高肿了起来,连房东脸上都隐约带着五指扇红的印子,说起话来不免龇牙咧嘴。几个警察用高声的训斥,压制住房东的大喊大叫,命令动手打架的人全到“局里”去解决问题,接受处理。保良愣着看李臣与房东及其他头青脸肿的汉子被一一带出门去,一个警察问围观的人:谁报的警?保良在他背后说:我。警察回头,说:你也去!

    保良又见到了夏萱。

    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分局,带到一间大房间里,接受讯问和批评教育。当事的双方互相指责,互相争辩,情绪依然激动不已,在一片吵闹和训诫声中,保良忽然看到了夏萱。

    夏萱就像一位电脑游戏中的完美女神,走进来时飘无声息,她进来与处理这起居民纠纷的民警轻声说着事情,还交给他一份文件,离开前朝这群头青面肿鼻血凝固的“闹事者”看了一眼,她显然看见了人群中的保良。保良一只脚还打着绷带,看上去仿佛是这场治安殴斗中受伤最重的一个。

    保良从夏萱一进屋子就始终看着夏萱,因为心里有了张楠,他看夏萱的眼神,立即变得无畏。但那眼神中还保留了一丝不被察觉的亲切,和对这位校友一向就有的敬慕。

    夏萱的目光在保良脸上仿佛只停了一瞬,有点惊愕,有点反感,愣神了片刻,便匆匆移开。夏萱走后保良回味她的眼神,忽然备感委屈,心里的懊丧不可言说。他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与夏萱在这种让他屈辱的地方不期而遇,这些尴尬的邂逅让他在夏萱心中,肯定早已尊严扫尽。

    警察对纠纷的处理,并未延宕太多时间,调解训责一通,各打“五十大板”。几天之后保良看到报纸,才知道这家富石房屋中介公司已经卷款逃走。其高价承诺房主,低价租给租户的行径,涉嫌诈骗。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侦查,但租户与房主之间的尖锐矛盾,并无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李臣的房东只从中介收了一个月的房租,感觉吃亏太大,还是天天来闹,今天砸块玻璃,明天门上加锁;李臣交了半年房租,只住四个来月,就被无端驱赶,心中自是不服,自是誓死不搬。何况李臣刚刚在附近一家夜总会找了个领班的差事,住在这里,每日上班下班比较方便。保良菲菲和刘存亮也暂无去处,只能与李臣一起合力抗暴抗租,与房东一伙彼此对峙,天天闹得鸡犬不宁,四邻不安。

    好在,保良的脚伤渐渐康复,从他能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独自上街的第一天起,他就乘公交车去了国贸大厦,找到了张楠的公司。在张楠公司的楼下,还是那个电梯厅里,他终于见到了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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