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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遍地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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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遍地黄泥 (第1/3页)

    洪水终于退去了,雨也停了。天还是阴的,不过云缝里偶尔透出一点太阳的亮光。

    野猪坳乡村一片狼藉,遍地黄泥。

    稻田毁了。

    村庄也毁了。

    野猪坳乡村变成了废墟,有三分之二的房屋被冲垮了。

    野猪坳乡村的人们眼中闪烁着迷惘的光泽,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要在这废墟上重建家园是多么难的事呀。虽然救灾物资从山外一车一车地运进了野猪坳乡村,那毕竟是杯水车薪呀,根本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场洪灾,不止让野猪坳乡村遭了灾,整个闽西的汀江流域都遭了大灾。这更难办了,要是光野猪坳乡村遭了灾,那还好说一点,这几个县都遭了灾,救灾工作是艰难的,况且,这年中国的许多地方都遭了洪灾。

    这或许是本世纪最后一次大洪灾吧。

    遍地黄泥。

    自然灾害是无情的。

    村里的安全地带搭满了帐篷,那是人民解放军为乡村的受灾群众搭建的栖身之所。那些解放军战士一连几天奋战在救灾的一线,他们搭完帐篷之后就悄悄地走了,带着满身的黄泥浆和浑身的疲惫,走时,还把身上的干粮留给灾民。

    乡亲们感激解放军。

    灾难也惊动了省里和中央。地区的官员们神情严肃地来了,问寒问暖,鼓励大家重建家园,他们的到来,给了灾民们一帖安心良药,政府没有忘记他们。

    他们一拨一拨地来了,又走了。

    遍地黄泥。

    小水陪他们来了又走了。

    小水忙得要命,他的眼睛也深陷进去了。说实话,他也很辛苦。他管辖的这个镇是重灾区呀,他能安稳地睡大觉么!

    小水在这灾后的家园里站不住了,他的双腿在颤抖。他能不颤抖么!

    他有种负罪感,沉重的负罪感,他没想到一场水灾断送了他的前程。尽管他在水灾之后为每一斤救灾粮奔走,为每一块钱救灾款呼号。

    遍地黄泥。

    李大脚心疼呀。

    但她没有在那里哀叹。家园毁了,就要重建。她带着乡亲们在废墟上清理现场。她吩咐大伙将能用的木料砖瓦都挖出来,分类放好,等救灾款下来后重建房。

    村民们在大脚的带领下,行动起来了。

    的确,上官火是死了。尸体被洪水冲走了,许多天之后,才在汀江的下游找到。野猪溪的洪水把他带到了汀江下游的一片草滩上。尸体经过确认后,就在那里被火化了,镇干部带回来的是一个黑色的骨灰盒。

    据说,火化前,上官火的尸体白得耀眼。

    “韩嫲子,你节哀顺便吧,上官火是为大伙而死的,他死得值!”大脚不知怎么劝韩嫲子和上官火遗孀。

    韩嫲子一家总是在哭。

    大脚看到村里树上有一群黑老鸹。

    那群黑老鸹在不停地凄叫着。

    “轰——”的一声铳响,黑老鸹纷纷飞走了。

    铳是上官克明放的。

    他像他父亲上官猴子那样,极其讨厌黑老鸹。他为侄儿的死而悲伤,他想,人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而财物失去了还可以再找回来。他的楼没有冲垮,他的楼建得结实。

    他要韩嫲子一家搬到他那里住。

    起初,韩嫲子没同意。

    后来,在李大脚的劝说下,她去了。

    上官克明也要李大脚上他家住,李大脚很爽快地答应了。

    小水派人来要接大脚到镇上他家里住,被大脚拒绝了。

    大脚对来人说:“你让那个没良心的来见我!”

    小水一直不敢来见大脚。

    大脚气愤极了:“你躲不了!”

    终于天晴了。

    雨后的阳光是玫瑰色的,阳光很自然地照耀在灾后的野猪坳乡村,给冲毁的家园涂上了一层亮色。

    县里防疫站的人来了。

    他们在村庄的每个角落洒生石灰和喷消毒药水。

    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洪灾过后,太阳一出,细菌繁殖得快,很容易流行瘟疫。另外,牲畜的尸体经过洪水的浸泡,太阳一照,有了臭味。

    就是消了毒,也不能保证瘟疫不流行。

    防疫站的人边消毒边向在废墟上收拾东西的村民宣传灾后的卫生知识。

    大脚在她家的废墟上寻找一件东西。

    防疫站的老吴认识大脚,他问道:“大脚村长,你在找什么呀?”

    大脚:“随便找一找。”

    老吴:“哦,大脚,你干脆到你儿子那里住算了,这一堆破烂,也值不了几个钱了。”

    大脚:“能走么?走不了哇,我的家在村里。”

    老吴又转到别处去消毒了。

    大脚拿着锄头在挖,在刨。

    她相信那东西不会跑的,肯定被埋在这底下。她使劲刨着,挖着。太阳越来越热了,大脚身上也冒出了汗。

    她不相信这新建的楼房会倒塌,就像她不相信她儿子小水会做出那猪狗不如的事一样。上官克明的新楼也没有倒呀,怎么她家的新楼就倒了?她弄不明白。

    弄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了。

    李大脚看到村民们正在清理废墟,心里难过极了。

    有消息说,上面准备用救灾款给野猪坳建新村。大脚觉得要是真的话,这无疑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她有种担心,担心救灾款没有到村里,就被截留了,他们连扶贫款都敢截留,何况救灾款,不是一回事么?

    她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了。

    她要找的那东西会不会被大水冲走呢?

    该不会吧。

    那东西对她而言十分重要,那是她一生珍视的东西。

    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东西。

    那天晚上,大脚召集村里的几个党员开了个会。支书上官火殁了,村长又不管事,他竟带着儿子到特区去打工了,这村长其实名存实亡。几个村干部都各顾各,平常就上官火一个人管事,如今,该有一个人牵头负责村里的工作了。

    大脚看着这几个老兄弟,内心涌起一股潮水。

    几个老兄弟坐在那里都无话。

    有人低着头。

    有人抽闷烟。

    有人不停地咳嗽。

    大脚说:“咱们都是党员,村里遭了灾,我们要负起责任来,不然,怎么叫党员呢?大伙说说,选一个人出来,负责村里的工作。”

    大家还是无语。

    沉默。

    大脚有点恼:“怎么啦,一个一个都吃了哑药了,一句话都没有了?”

    终于有个人说话了:“大脚,还是你负起责任来吧,你是老村长,大伙都听你的。”

    有人附和:“对呀,你负起责任来吧,大伙听你的。”

    大脚叹了口气:“我们都老了,没有精力跑上跑下了。这样吧,我提议一个人来负责村里的工作。”

    “谁?”

    大脚说:“李火木。”

    大家无语。

    大脚:“我知道,大家对李火木有成见,他以前当生产队长时,跟胡来干过对不住大伙的事,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要看到他的长处。他有胆识,而且人也不坏,正直得很呢,就冲着他敢告小水这一条,他就不会把我们村里的人往邪路上引!你们说呢?”

    没人说话。

    大脚:“同意火木负责村里工作的人,请举手。”

    结果是大家一齐举起了手。

    大脚:“好吧,散会,我去找火木。”

    老人们一个一个地走了。

    他们的沉默让大脚心痛。这沉默是有原因的,因为小水,大家对大脚还是疑心的。

    火木也不例外。

    大脚把党员会的决议向火木传达的时候,火木拒绝大脚:“我自己家里的事都管不过来,我还管大家的事,我没那个精神。”

    “你看到了,这几天发救灾粮物时那没人牵头的乱样子,我们村里要有一个人负责的呀!火木,大伙信得过你,你就挑起这个担子吧,我们支持你干!”大脚诚恳地看着他。

    火木:“大脚姑,你走吧,我实在不想干!”

    大脚火了:“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你连小水都敢告,你就没种当村长?你算什么男人!好,算我李大脚看错了人!”

    大脚说完拔腿就走。

    她走了几步,火木在后面唤住了她:“大脚姑,你等等。”

    大脚停住了脚步。

    火木追上前:“没经过选举,行么?”

    大脚:“这是非常时期,等过了这非常时期再选举也是可以的。现在大家都落了难,哪儿有什么心思去考虑选举的事,大家是考虑谁能领他们渡过这难关。”

    火木:“我不是党员。”

    大脚:“这不要紧,又不是让你当支书。”

    火木:“那好吧。”

    大脚:“这才像男人。”

    火木:“我有一点要申明,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要支持我。”

    大脚:“看什么事了,你贪污救灾款我也要支持你么?”

    火木:“我怎么会呢!”

    大脚;“好吧,我们相信你。”

    火木:“我想,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河堤的决口填回去,然后加固河堤。”

    “对,我也这么想!”

    一阵风吹来,有些凉。

    天上繁星点点。田野上蛙声如潮。

    李大脚正在发愁,村里没钱买麻袋,河堤怎么修呀,要是接着再来一场雨,水又会毫不留情地涌进野猪坳乡村的,那野猪坳乡村经过几天的重建成果就又完了。

    村民们不可能有钱的。

    她愁得吃不着睡不着。

    这时,有个人来找大脚了。

    那人老态龙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走到大脚的面前,浑浊的老眼四周粘满了眼屎。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布袋。

    老人就是在庙里修行的李长工。

    李长工在他上山当土匪时,他的老婆带着儿女和江西的一个补锅的铁客子走了。他在野猪坳乡村无亲无戚,刑满回乡之后就在庙里修行。

    “是你,长工叔。”大脚的眼睛一亮。

    李长工颤颤地把那布袋递给大脚。

    “你这是干什么?”大脚问道。

    李长工没有回答她,他看大脚接过那布袋之后,就转身走了,他直朝山上走去。

    大脚想唤住他,喉咙里却卡着一块什么硬东西,没唤出声来。

    她打开口袋一看,是一袋钱。

    那些钱都是一块一块五角五角的零票子,也有十元一张的票子,但那很少。

    “这——”大脚愣住了。

    这是乡村里平时上山进香时往功德箱里塞的票子,李长工积攒下来了。如今,他把它交给了大脚。

    大脚心里很激动。

    就在这时,有人说,村那头有人打起来了。

    大脚问:“谁和谁打起来了?”

    那人说:“火木和上官克亮打起来了。”

    大脚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就赶了过去。

    火木和上官克亮扭在一起,他们身上糊满了黏黏的黄泥巴。

    上官克亮大声吼着:“你算老几,你算老几,我儿子一死你就来欺负我!”

    火木没有吭声。他紧紧地抓往这上官克亮打过来的拳头。火木的左眼肿了,显然是被上官克亮击中的。上官克亮说的话也没有道理,什么他儿子上官火死了火木就欺负他。上官火在世的时候,也没理过上官克亮,他一直孤佬般地在野猪坳乡村里不起眼地活着。

    大脚走过来,怒喝道:“放手!你们放手!”

    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傻傻地笑,他们希望火木和上官克亮打得好看一点才妙。他们觉得这是灾时的乐趣,比上映一部好电影还过瘾的事儿。

    在大脚的怒喝下,两个人都松了手。

    “你们吃饱了撑的,现在什么时候,你们还打架?”大脚说。

    上官克亮看大脚发火了,就嚷:“他不公平,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啦?你说给大家听听。”大脚厉声问,她要压住上官克亮,不然火木就没有威信了。

    “他昨日发东西时不公平。”上官克亮显然底气不足,“他发给别人的衣服都是新的,发给我的衣服却是旧的。”

    “是么?我看看发给你的是什么旧衣服,你说说,谁的衣服是新的?”大脚盯着上官克亮。

    上官克亮钻进帐篷里,拿出一件还挺好的七成新的上衣,说:“你看看,这不是旧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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