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浊雨 (第3/3页)
若是给我看城内布防,我倒要担忧起来。但长史花了这番功夫让扬威将军承诺平乱,想必是知道哪里有乱需平的吧?”
谢冰看着他说道:“确实如此。”
傅易回头吩咐一阵,手下各自领命去了。他自己在马上观察城池,说道:“许謇事变之后,甘露教袭杀官员,掠夺郡县储备,都没能让将军出兵。如今阴差阳错,竟做到了。谢长史可谓能因势利导。”
谢冰勒马在一旁,似乎在观察他,慢慢说道:“郁州陷入匪乱,原本尚可以靠各郡的防卫勉强抵挡。因为扬威将军奉召剿匪,所有兵源钱粮都集中到了刘将军手里。而七个月以来刘将军坐以待时,毫无举动!如今除了绵郡有绵城关隘,和桃源郡国自治之外,没有郡县可以自保。傅司马想靠这点兵力剿匪,可要有回不去的准备。”
傅易说道:“刘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段府君恐怕也不那么好蒙骗。谢长史不会真以为我能陪你在这里剿匪到郁州平靖吧?”
谢冰冷冷道:“有一日算一日。”
傅易把马鞭敲在手心,笑道:“傅某临行前以为演的是一出‘立木取信’,没想到是一出‘舍命陪君子’。”
谢冰在马上向他行了一礼,沉声道:“在下未能示之以诚,想要诓骗傅君,是我失策。但既然话说到这里。冰只能请君尽力而为。”
傅易大笑道:“何必请耳!”
他策马转身,扬鞭指了一下韩松探头的车厢。说道:“但是我女儿要托长史照顾。小家伙看不懂什么防务。长史放她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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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其实愿意跟傅易住在城外营地里。但是她也知道这只是增加麻烦,跟随谢冰进城了。谢冰布置她与岑楚住在一个院落里,又遣了两个妇人照顾生活。过了一日,说请她某时去前厅见谢长史。
韩松以为是要说读书的事。她早去了一刻钟。没想到谢冰已经到了。她让采薇与乐徵在门外等候,自己入内行礼道:“谢先生好。”
谢冰点头致意。韩松先问道:“请问我义父现在在何处了?”
谢冰没有回答,示意她坐下。他看了她一会儿,先问道:“你如今姓傅吗?”
韩松闻言一愣,回答:“不是。义父说只是说与人听的,只等小叔来找我。”
谢冰又道:“他可曾让你为家人致哀?”
这问题过于私人了,似乎还有些攻击性。韩松颇觉不自在。但谢冰面色相当诚恳。她慢慢撩起衣袖,给他看了她别在内侧袖口的一支白色绢花。
对此地的礼节而言,这只算是聊表敬意。但毕竟韩松处境复杂。谢冰点了一下头,仿佛是认可了。韩松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在面对后世一位前来家访的严厉社工。她此时才意识到,谢冰最初提出让她来绵城,并不是想帮傅易解决后顾之忧,而是关心韩松,担心傅易苛待她——无怪乎那天傅易忽然发怒。毕竟,他说的不错:谢冰算是什么人?他和韩松全部的关系,就是那天夜里在船舱听到她说了一番话。
韩松真诚地说道:“多谢先生关心我。”
谢冰点了一下头。她又说道:“但是义父一路保护我,事事为我着想。先生不必担忧。”
谢冰这回却道:“我之前不知道傅司马是西陵侯之子。你祖父若在,恐怕不愿你流落至此。”
他说话真是一视同仁地不看眼色。韩松本该立即反驳,却没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谢冰说道:“十五年前端信王谋反,先西陵侯曾与其书信往来。傅慎之时为世子,向先帝首告其父,以求保留爵位。其父愤而自尽。傅侯却受先帝信重,成为一时显贵。自此天下有德行的士人,都耻于与傅氏相交。”
他语调里没有情绪,只是陈述事实。韩松震惊失语。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这与我义父没有关系。”
谢冰说道:“傅侯逼死父亲,又放言不曾后悔。他的长子难以接受这样的人伦惨剧,不久便郁郁而终。我观傅仲明行事,确实是有情有义之人。但往事如此,性情必然有阴暗之处。你若还有别的亲眷在,不如尽早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