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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 天要绝者,有疏无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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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1 天要绝者,有疏无漏 (第3/3页)

在地,一脸厉色的怒视着他:“孽种、孽种,你怎不死……”

    李隆基并不在意太平公主的辱骂,并一把推开抱子哭泣入前的王妃,只在舍内角落里坐下来,望着太平公主怅然一叹:“此日之祸,并不源出于我,祸发于妖后,我也只是苦命挣扎的一个囚徒,姑母没有道理如此怨我?方才昏睡梦见阿耶,称我力保宗庙不坠,虽知是梦,但这又何尝不是我的夙愿执念?姑母信不信,即便此世无有圣人奋起,宗家有我、亦必将盛世再兴?”

    “你这罪恶滔天的逆徒,百死难赎罪孽,却拿梦话假说矫饰罪过……”

    太平公主闻言后自是更加恼怒,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姑母不信应当,其实就连我自己、我也不知若真无圣人,美梦能否成真……”

    李隆基见状只是自嘲一笑,有些痛苦的揉了揉眉心,继而叹息道:“我也非生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孽种,无非心有不甘而又世道逼我……往年我对圣人真是满怀的敬仰,但今只剩下满腔的恨意,也并非他不能容我,只恨他明明志力雄壮,为何偏要除祸不靖?太皇太后因他庇护得享善终,而我也因他姑息得有作恶余地……但他、但他终究将我心中美梦描绘成真,我虽然恨他,但、但仍难免敬慕!”

    讲到这里,他便行至瘫坐一侧的王妃面前,自孩儿襁褓中翻出一卷文书,抬手甩在太平公主面前:“此行本来无计生数,行前已经留书,此中俱录过往凡所通谋牵引的人事,我纵不活,希望堂兄可以轻松借此除乱,让朝情不至于久乱不安……唉,我这也是自作多情了,事后凡所思来,才觉皆在彀中,圣人不需籍此,但还是留给姑母,盼你能进献得活。”

    说罢,他面对太平公主深作一拜,不无伤感的说道:“隆基这便求生去了,再见了,姑母。此世而已,过往凡所受惠、凡所亏欠,请容我来生再报!”

    “大王、大王留步……数年共衾、怀中血脉,都不值大王赐给一顾?”

    临淄王妃眼见夫君一直无加正眼,不免更加的悲痛欲绝、哭倒在地。

    李隆基脚步略作一顿,垂眼看了一眼王妃,只是说道:“我本不是人间可相约白首的良缘丈夫,不当鼎食、则就鼎烹,大事未竟,妻儿于我只是拖累,今生便如此罢……”

    说完这话后,李隆基便举步行出,外间诸众也已经休整完毕,一行人便又没入夜色当中。

    西内苑本是皇城外的一处半开放游园,周遭简单的篱墙防设,除了一些洒扫种植的宫役杂使之外和固定岗哨之外,便无更多防备。日常甚至都常有民众入此游赏采摘,眼下一群谋逆乱贼接着夜色潜出,更是无从围堵。

    因为人势有限,诸事也难谋设周全,他们虽然预计了西内苑作为退路,但却没有办法在此留设马匹。

    原本西内苑北侧靠近大明宫玄武门处有一座御苑常有马匹放牧左近,但当前路人员前往窥探时,远远便见到玄武门处灯火通明,已有甲兵严密设防,便不敢再靠近偷马,只能凭着一双足力逃向京北的原野。

    空旷的原野中,一群人避开驿路大道,只循乡野小径一路狂奔,需要到了晨间才敢投馆驿,靠着留守府印信调取马匹物资,前提还是京中未及向州县驿路传警。

    不过这一行人能深入大内还逃生出来,运气的确不差,荒野中奔行一段路程后,竟在原野一处山丘前发现了一座大宅。这宅院前后数进,看来应是乡里屈指可数的好户,户中必定会有牛马畜力的蓄养。

    一群亡命徒连宫禁都敢闯入,乡间翻墙越户自然更加的不在话下。眼下正在黎明睡梦最深时刻,翻阅围墙后众人便直扑宅中堂室,一番扫荡便将主人奴仆控制起来,搜捡宅中吃食,并于厩下搜得数匹良驹。

    “这民户倒也储蓄殷实,想是左近周边唯一高户。大王不妨在此歇脚,着几人奔马直赴下驿先取资货……”

    眼见宅中诸处搜捡出来的物资竟然足支他们几百人一餐消耗,崔湜便开口提议道。

    李隆基正待点头应声,突然宅院外响起一阵杂乱奔走声,出堂略作张望,脸色顿时一惊:“莫非宿卫已经追踪至此?”

    众人正在宅中惊疑不定之际,院外却响起乡人呼喊声:“户内贼徒快快滚走!真当我清泉乡人可欺?若敢害人命,上千社人必将你们打杀肥田!”

    听到这乡徒威胁呼喊声,李隆基才略松一口气,攀上墙头一瞧,脸色却是一变,只见外间明火执仗的徒众虽然不足千数,但也足有数百人,呼喝有声,气势不弱。

    “这是哪处盛乡?有此高户一家,左近竟还这么多的乡人?”

    崔湜登墙一望,不免也是叫苦不迭。他们一群人浪迹流窜,最怕的就是惊扰群众、行踪不秘,一旦告官举报,覆灭也将不远。

    “一群乡徒罢了,让我外出打杀干净!禁宫都可闯得,又怎么会折在乡野!”

    王守一抬手抓起战刀,便待呼喝徒众外出杀人,然而却被李隆基摆手喝阻:“我等入宅时短,户内有人走脱呼救也难传远讯,顷刻间聚众诸多,此间乡民必然稠密,如何能够杀尽?纵然杀光,如此血案也难隐秘。眼下乡人只作围喝,仍在惧我,出宅离开吧,不要留此造孽了。”

    讲到这里,他也忍不住自嘲一笑:“宫卫亲军尚且不能阻我,区区野徒居然吓得我不敢顿足,怪异啊!”

    一行人稍作收拾后,便从另一侧退出宅院,户中食料并厩中牛马自然一并引出。乡人们见他们退出也无作逼近,纷纷涌进宅内查看人员伤亡。

    李隆基等人退出此宅后,绕过山丘望向另一侧,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只见丘陵另一侧多有民户张灯示警,在那灯火交映下竟有不下十数户人家宅院规模不逊他们刚才所入之宅。

    “这是京郊乡野?这是城中富坊罢!久不入郊野行走,乡野下民竟然已经如此富庶?”

    饶是脑筋不甚灵光的王守一在见到这一幕后,一时间也有些瞠目结舌,忍不住发声感叹。

    而李隆基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他们一行京中逃出,一路流窜尽择荒僻地境,但哪怕在看似荒僻的乡野,却仍有如此丰乡富户聚居,可以推想关中其他乡土状况。唯赤贫者才狂有亡命之志,关中乡情若泛泛如此,此前所设想搅动关中不安,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他此时还不知城中另一路谋逆同党们已经被激愤民众打杀殆尽,但见荒野小乡如此丰足,情绪一时间也陡地低沉下来。

    抛开这些心头杂绪,他还是分遣员众手持留守府假令直往下处馆驿直取马匹物资,自己则率余众继续在野中疾行,时不时还要留员埋伏驱赶袭杀那些刚才便一直策马追缀在后的乡人。

    东方鱼白浅露,前行人员终于从馆驿中取来马匹,并将前路探查一番,得知京中还未将动乱传告周边县邑,事情也似乎在向着预计中的正轨发展。

    得到马力加助,一行人赶路速度便提升起来,更有信心抢在京中警讯之前横行州县。

    这时候,原本一直无甚发挥的祚荣便派上了大用,渭北多有胡乡陵户,祚荣也联络许多胡酋谋事,而他们众人家眷也多先一步转移彼处。入乡召集部伍之后,便可借留守府书令作为掩饰进入乾陵、劫走同王向蜀地奔逃。

    同王既是圣人亲兄,还曾久镇蜀地,只有相借此势,他们一群寡弱之众才能在蜀中搅动风云,只凭留守府一纸虚令则仍有些薄弱。

    前行者探明的馆驿名为盟桥驿,这些驿卒下员们自然不知京城刚刚发生的动乱纠纷,眼见留守府书令入门,自然连夜爬起身来招待上官,且因北征军事方已,还不敢深问具体使命。

    当李隆基一行人抵达时,不独餐食已经准备妥当,甚至就连渡河的舟船也都打扫干净,可见这些馆驿迎送效率也着实不俗。

    驿丞亲自入前侍奉上官进食,眼见群众皆以李隆基为首,侍奉更加殷勤,割取鹿脯、杂拌香料塞入胡饼中,恭敬递上后便憨笑道:“京中虽然风物繁盛,但周遭乡邑也都各有风情。便拿咱们盟桥驿来说,当年胡贼南犯,太宗文皇帝便有此北进盟退胡人,几年后便将贼酋缚归。文皇帝行前,所持便是官人手中食料,京中虽然也有附会的食铺,但却不如此间纯正……”

    李隆基一夜奔行、自是饥肠辘辘,本来觉得这胡饼烘烤得香酥可口,但在听到驿丞絮叨后,身躯顿时一僵,入口的胡饼也觉得粗砾难咽。

    而那驿丞却仍自说自话道:“官人过境有缘,若觉得卑职等侍奉妥帖,使毕归京后,能否奏告朝廷,等到征事凯旋,也着贼酋默啜自此驿入京?两代胡酋皆由此入,于地表也是一大佳话……”

    “滚出去!”

    眼见临淄王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便有人发声斥退驿丞。

    被那驿丞贫嘴败坏心情后,李隆基草草用过早餐,然后便喝令直赴渡口,上船渡河。

    本来众人已经登船过半,但正在这时候,却又小船从河对岸驶来,船上人指着他们舟船呼喊道:“那驿船不准行驶!同王殿下军驻渭北,两岸驿船俱需征用!”

    “同王驻军渭北?”

    听到船上军士此言,李隆基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旁边众人方待劝告,他却陡地大笑起来,只是很快笑声便转为悲怆:“天要绝我、有疏无漏!往年文皇帝于此北渡却敌宣威,如今地表乡人渴望胡酋经此入京告罪,煌煌威途、岂容贼孽浪行亵渎!”

    “大王,势未至穷,仍有可……”

    崔湜闻言后,连忙入前拉住临淄王要作劝告,然而李隆基却反手抽出刀来,转手便将其人劈杀,而后便又将刀直刺正待跳河的祚荣。

    “此诸类是沽我性命以求自贵,我纵然势穷将死,也必不饶之!”

    连杀两人之后,李隆基环顾周遭惊惧徒众,又作苦笑道:“但你等诸位,未见我有远大前程,便已经捐命报效。只可惜、只可惜劳计无成,且以此身报酬……”

    说完这话,那染血佩刀直向左臂斩去,霎时间前臂一刀两断,李隆基抱臂痛呼,满眼热泪的悲声道:“宗家孽种、人道败类,死亦不当全尸……唯有负君等,请赠我一刀,无愧而去……”

    “大王……”

    众人追随至此,眼见临淄王绝望自残、只求速死,一时间也是悲不自胜。唯王守一持刀在手,入前一刺:“大王先行,某后亦至!世人耻笑我父大功憾竟,我既从大王,无论生死,即是始终!”

    说话间,他便引颈扑向自临淄王腹后刺出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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