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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纳木札尔淫乐招乱 阿睦尔撒乘变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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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纳木札尔淫乐招乱 阿睦尔撒乘变逃难 (第3/3页)

尔撒纳当众脱逃,原来是他使的心劲儿。

    “这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阿睦尔撒纳逃出后,曾派人到我营里,他已聚集三万铁骑,要和我合兵进击准葛尔。我没答应,他也就不再找我。我也留心,派人化装混进去打听。原来他求我不成,悄悄去了哈萨克玉兹和达瓦齐密谋。两个人商量定了,于乾隆二十一年秋七月十二夜里,各派两万骑兵,四百里长驱奔袭,直入准葛尔大汗宫。准部的兵都是达瓦齐带出来的,只有喇嘛达尔札部落不到一万兵,又没有防备达瓦齐会里应外合。两个时辰不到,一万多兵全军覆没,喇嘛达尔札拔刀自尽。

    “照阿睦尔撒纳的想头:我帮你达瓦齐当了汗,至少也该弄个一字并肩王坐坐。达瓦齐却觉得自己走错了棋,早知道喇嘛达尔札这么不济,何必引狼入室掰屁股招风?阿睦尔撒纳屯兵不走,两个人顿时反目为仇。阿睦尔撒纳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大举进兵,占领了杜尔伯特,屯兵额尔齐斯河,两军隔河对峙。我奉旨见驾述职时,两军已经打了几仗,互有胜负。准葛尔现在局面已是乱到了极处。”

    随赫德口说手比,反复譬讲,总算说清白了准葛尔内乱局势的来龙去脉,已是唇焦口燥,端起酽茶一口接一口只是喝,说道:“后来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阿睦尔撒纳战败了。”弘昼目光霍地一闪,又敛去了锋芒,“达瓦齐自己何尝不是狼子野心?逼得三车凌部举族内迁,在部内谁忠于朝廷他就杀谁,达什达瓦部的宰相桑萨拉勒劝他亲赴北京朝见皇上请求赦罪封赏,那是他的表哥,也是一夜掩袭血洗了他的部落。说什么‘不自外’,是他自己政局不稳。像厄鲁特蒙古三车凌这样的大迁移,自顺治爷开国还是头一回,他这么折腾,司马昭之心早露馅儿了!皇上现在急着要在准葛尔用兵,怕的就是他把异己清理干净,羽毛丰满爪牙锋利,又变成第二个葛尔丹,就势大难制了。可傅恒这头也在用兵紧要关头,又不能催,须得腾出手来再料理准葛尔这批叛贼!他们,你别看都打朝廷旗号你杀我我杀你,其实谁也不和朝廷一条心!都做的成吉思汗梦,不然,和罗刹国眉来眼去做什么?——他娘的!”他突然朝左颊“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看了看手,“这早晚就有蚊子了!”

    众人一笑即敛。纪昀闪了弘昼一眼,心里暗自嗟讶:谁说这王爷荒唐?心思简直千疮百孔!就是阿桂,全盘儿掌握军事,每日看奏折,也没有这样明晰清爽的见地,洞穿七札的目力!这样的人才却每日去看戏逛园子,伴了讨吃的四处游逛,真是可惜了的……想着,笑道:“五爷别料理内务府还有什么旗务杂差了。我请旨请五爷出山掌管军机处好么?”“放你妈的屁!”弘昼刹那间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嗑了个瓜子儿扔进嘴里,单眼皮儿一蔫,笑骂道,“你敢胡来,进军机我头一个先撤你的差!我其实是个赵括马谡,二流子混混儿,怎么敢沾惹国家军机?——你到茶馆听听,那些八旗纨袴街痞子,议论起国家大事哪一个不是人模狗样的呢?”

    “我记得圣祖爷时名将周培公说过,”范时捷跟着众人一笑,定神说道,“西陲战事打的是军需仗、粮食仗。我原来不晓得厉害。看看金川才明白,细算是二十三斤一两的粮才能运到前线一斤。运到天山大营虽然都是旱路,却越走越难走,连水都得带着,至少是四十斤粮才能运到一斤。老随,二十年前我们就是老朋友了,你龟儿子要给我省着点儿,我粮食被服不短你一斤一件,你丢一斤就是四十斤,敌人得去一反一正就是八十斤,得了不得了!我来见你,皇上至嘱再三,打金川只是练兵,真正瞄的是西边,一旦达瓦齐成气候,和罗刹的什么**的女王勾起手对付我们,麻烦就大了!圣祖爷三次亲征,为的就是天朝之地寸土不让外夷,难道还要乾隆爷再来亲征?所以你缺什么只管问我要,断不叫你的兵冻饿。可你也得替朝廷想想,金川是个大头出项,圆明园又一个大头,赈灾河工,哪一处不是钱?如今收项虽然不少,淌水似的银子往外流,还有官员中饱私囊,皇上难不难?户部难不难?内务府现在也亏空,王爷,他们寻我要,我是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您得替我挡着——我不借!”他像真的有人向他借钱,木着脸咬着牙嘴唇把手一推,“我万变不离其宗,玩笑是玩笑,正经事儿正经办——这是大事!”

    几个人看他说得认真,又像一个老孩子,都不禁一个莞尔。弘昼笑道:“前头一个尤明堂,如今一个范时捷,秉性不尽相同,两个铁公鸡一样!”纪昀却道:“如今短的就是铁门闩!国家养了一群城狐社鼠。老随,你得屯田,兵士不打仗,开山开荒种点地,什么高粱玉米谷子之类的,还有菜蔬,放羊喂猪。当兵的有事干,吃饱不想家,也能打打牙祭。要有点囤粮,天山南北都乱了,朝廷就有粮,运不上去也是枉然。”

    随赫德想打呵欠,又抑住了,笑道:“桂中堂早就写过信说这件事。您没去过天山那块不知道,那地方儿六月天还下雪,什么庄稼菜蔬也是不成的。不过我还是有些预备的,干蘑菇、蕨菜、萝卜干存得没处放,还养了两千只羊,几百头牛,肉干也有点存货,粮食有三个月的存粮。万一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半年时光还是顶得下来的,朝廷的援兵半年也就到了。”

    纪昀笑问道:“半年若是不到,又当何如?”

    “那老随只好‘壮士一去不复还了’!”随赫德笑道,他终于还是打了个呵欠,“天山大营一失,准葛尔部,霍部回族,南疆北疆全局皆乱。蔓延到青海宁夏,还有西藏,东蒙古!半个中国糜烂,乾隆爷头一个就饶不了军机处!”

    “确是如此,”范时捷认真地说道,“不要忘记还有个霍集占在伊犁!霍集占和阿睦尔撒纳是一丘之貉,又是回部首领。朝廷现今还没有议阿睦尔撒纳的罪,议定了,征讨霍集占不征?”

    这又是绝大的军政题目。自康熙平定准葛尔部以来,天山南路的维吾尔回部族众钦定由穆汗默特统一携领。这位穆汗默特是玛赫杜米·艾札木卓和的后代,葛尔丹起兵叛乱时也被裹胁进去。葛尔丹被圣祖击溃败亡,穆汗默特和父亲率部归诚。这爷俩个在维族回众中颇有威望,因此康熙接纳归诚,索性封为“和卓”(意同汗、王),命他们“总理回地各城”。穆汗默特生两个儿子,大的叫波罗尼都,小的就是霍集占。准葛尔部蒙古人信的喇嘛教,回部维吾尔却信***教,宗教心念儿不一样,又草场连着草场,部落挨部落,两下里自然少不了磨磨碰碰——就康熙心里,也正想这样儿让他们相互牵制——葛尔丹策零在康熙晚年倦政时,在一次冲突时生擒了穆汗默特。雍正时年羹尧平定青海之乱,陈兵西宁,传旨命准葛尔部释放这位回部首领。但这时穆汗默特已死,为敷衍朝廷,回奏请旨让波罗尼都返回叶尔羌,说是让霍集占留伊犁“掌教”,其实是当了人质。天高皇帝远的事,雍正朝闹家务兄弟阋墙折腾得天翻地覆,年羹尧失宠[1]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撂了下来。其间两族政教纷争,万花筒儿般瞬息即变。只是随赫德还明白,纪昀和范时捷都不掌管外藩,只知道一个大概。

    “大小和卓的事朝廷已经有了章程。”纪昀枯着浓黑的眉,磕了烟灰又装烟,口里喷着余烟说道,“波罗尼都有一份万言书已经寄到军机处,我看了节略,事君之心还是忠诚的。至少现时南疆还没乱。有小人撺掇着他乘乱而起独立汗国,他都抓起来了。单是准葛尔之乱,政局已经一盆糨糊。找你来听听有两个意思,一是皇上问话,军机处几个大臣心里不能糊涂;二是你心里有个数,朝廷在天山之北用兵是既定了的宗旨,召对时不要扰乱皇上决心。”

    “恐怕还要给你一点小小处分。”一直闭着眼静听的弘昼矍然开目说道,“你是天山将军,不能制止准葛尔内夺嫡篡弑,这就是责任。你的信我看过,皇上现在政务丛烦,焦躁得很,照你信上的话,肯定要触大霉头!”

    随赫德两手一摊,笑道:“五爷,北疆驻军不归我节制,伊犁那达慕大会我密地会见驻军伊犁将军班滚和鄂容安,说你们只有六千军马,乱起来控制不住局势,不如向我大营靠拢——这点子兵,十万蒙古铁骑,一踩就没了。他两个说不奉旨不敢擅自离开,拨五百兵留下给马踩,五千五百兵调到我大营西侧。我给朝廷保住了五千多兵的实力呀!我最恨的就是布罗卡,八千人驻守乌鲁木齐,主帅在伊犁被围拼死抵挡,不但不驰援,还向东退了二百里。班滚鄂容安自杀,他们难辞其咎!”

    弘昼笑着起身看看表,拍拍随赫德肩头道:“你这位天山将军不晓事。班滚他们逃了降了,自然要割他们的蛋蛋儿示儆天下。自杀殉国是忠君爱国之臣,不能处分,这么大的事败坏了,没人受处分?不处分你处分谁?”纪昀深知就里,脸上热笑心里叹息:和亲王大约不知道,他自己也要受处分,还在说别人!口中却道:“处分就处分,你怕什么?还辩白!满朝文武都是皇上子臣,这几年除了刘延清,谁没受过处分?处分是调理你,训戒你长进——人而不受处分……不知其可也!”弘昼大笑道:“好!说的是!——带你的十个槌子回软红军里再去厮杀。五天之后皇上在扬州接见你。我们假寐一会子,天不明就返回去见皇上,去吧——扬州再见!”

    [1]

    年羹尧失宠:见拙著《雍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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