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五回 一枝花败走明孝陵 燕入云临事再反水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第三十五回 一枝花败走明孝陵 燕入云临事再反水 (第2/3页)

中,又镀了一层几乎难以辨认的霜色月辉。

    “良辰美景奈何天”,乾隆听完易瑛诉说起首故事,环眺高远周匝,语气沉重地说道,“此时此心,真没有一字虚设。你……方才听我说要赦你的话,怎么想?”易瑛惨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我压根不信……本来方才那些话,也不该对你讲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就是想说。桐柏的山水能容我,土匪不能容,只好打出来,天下的百姓能容我,官府不能容,只好亡命山林,信教的徒众能容我,朋友不能容——我不能明白,自己一心清白,守身如玉,平白的就被逼到这个地步,还要蒙上‘**材儿’‘邪术害人’的恶名儿!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乾隆惊讶地看她一眼,说道:“你?——”

    易瑛没言语,轻轻挽起袖子,一舒皓腕,指着左臂上一个苍暗的斑点说道:“这叫守宫砂。白天看,殷红鲜亮的——是白衣庵我师父点的,不沾男身,除非用烙铁才能烫得看不清它。就为守宫,不坏我的护身术,不知开罪了多少男人,有的还是我的朋友……”她陡地想起燕入云,又想到胡印中,低头叹息了一声。

    “听着,易瑛。”乾隆没有去细看她的“守宫砂”。缓缓移动着步子,说道:“我手中有很大的权柄,赦你也不是做不到的。但‘社稷,重器也’,谁都不能因私废公。你我几次邂逅,又有这一夕谈心,这也是造化缘分排定。国家鼎盛,汉唐以来未见,连瞎子也明白这一条。造反,你有一万条理,这一条犯了,就得治你的死罪。赦,有情无理,不赦有理无情。你自思量,该怎么办呢?”

    易瑛轻轻移着步子,像是想走快一点,又像怕很快走到路的尽头,喃喃说道:“打起反那一日,我就没想过好落局,这我想过。别看你这里天罗地网,若是逃走,江湖道那么多朋友,大约还不难——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真的没主意了。”她突然打住脚步,凝神看着乾隆,说道:“你既说有缘,我觉得也是的。有一件事拜托你,依情不依理来办。不知肯不肯?”

    “你且说,当办即办。”乾隆也站住了脚。

    “我不降,也不再弄这黄子白阳红阳教的了。但我也不甘就死,要走到一个清净去处……将来若被乾隆老子擒住,不要你来求情。收了我的骨灰,寻一处好山水地葬了,足感你的大情。”

    “你自己寻思,哪一处最好呢?”

    “和你讲过的,舍身崖下那块望夫石旁,左有瀑布,右有松竹,那地方儿很好的……”

    乾隆还待往前走,但前面已是乌衣巷,遥遥灯光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热闹,于是站定了,转过身说道:“论起风水,还是邙山。生在苏杭,死葬洛邙嘛……不过,哪里黄土不埋人呢?灵谷寺吧,那地方紧挨明孝陵,左临长江右依牛头山,不但好风水,且游客很多,不甚寂寞,寺中暮鼓晨钟,亦能发人深省……”他虽侃侃而言,心里却是潮涌澎湃,说到后来,嗓音也带着哽咽了。

    “那……”易瑛深深一躬,“我就先谢你了……今晚很开心。真的,多少年都没有说的,畅畅快快说了……前面没有两个人可走的路了,就此作终天之别。”又举手一揖,回身向乌衣巷走去。

    乾隆胸中气血翻涌,一颗心直落下沉,望着她踽踽步行,脱口叫道:“请回步!”

    “什么事?”易瑛猛一转身,扎好架势,却没有再动。

    乾隆看她紧张,便缓缓走近了她,伸手拍了拍她肩头,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听我一语相劝,不要回你下处,就带你这两个从人,下桃叶渡,顺流出江,立刻离开南京,这是你唯一的生机!”

    “以后呢?”

    “出家,你本优婆尼,还归空门去——中原江南虽大,无你容身之处,可以到……”乾隆思索着,“到奉天,奉天皇姑屯也有一座白衣庵,里边有康熙爷的一位太妃出家住持。逃到那里,大约就没人能难为你了……”

    易瑛愕然良久,说道:“你要知道,到奉天万水千山!要是我身边人心不变,南京也能安如泰山,要是人心变了,逃出南京也到不了奉天!”

    “走不走由你,走得出走不出由天。”乾隆摸了摸身上,没带银子,只有二三十枚赏人用的金瓜子,一把都掏了出来,放在易瑛手上,语气温馨中带着沉重,“走吧……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不再说话,咬着牙沉默。易瑛道:“我不能明白,你是亲王啊!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怕株连?”

    乾隆不再回答她的问话,掉转头来对端木良庸道:“走,我们回夫子庙去。”说罢疾步而去。

    易瑛好像也做了一场梦,怅怅望着渐渐远去的“隆格”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暗中,才转脸对赶过来的乔唐二人道:“咱们回去预备一下,马上离开金陵——”说着踅身便走。乔松犹自嘀咕:“这人好怪,和主儿都说了些什么?”唐荷笑道:“我瞧着他呀,是个风流种子,十有八九对主儿那个那个……没安正经心眼儿!”易瑛恍若罔闻,也不和二人搭讪,急急转进乌衣巷,回头看看,并无人跟踪。巷中茶肆未散,酒楼盈座,说书的拍响木讲《三国》、卖芝麻酥饧糖冰糖葫芦的,妓女们拉客叽叽格格的浪笑,暗陬里孩子们大笑大叫着捉迷藏……一切太平无事,如同寻常平日,可她却有恍若隔世之感,直到回桃叶渡村下处上楼,仍定不下心来。易瑛因吩咐韩梅:“把扬州带来的文书,片纸不留全部烧掉。我们定的船在燕子矶,收拾一下细软,立刻就走!”

    “主儿,出去一趟遇了什么事?”韩梅说道,“神色看着有点癔怔似的——方才司定劳去了乌衣巷,你们过来,没遇见么?”一边说一边翻弄行李整束文书,“莫天派寻盖英豪去了,袁枚下帖子请捐资缙绅莫愁湖览胜会文,主儿吩咐过,请盖爷一道儿赴会,好照应的……”就手儿在灯上引火,烧一沓子花名册。乔唐二人此刻不知为什么,心里也不安,过来帮着在面盆里焚那些文卷。

    易瑛坐在一旁,心中思量着要不要和盖英豪见面告别,又寻思南京哪些朋友得知会一声,防着株连,出城是一直走水路还是中途弃船上岸……意马心猿思绪杂乱理也理不清楚。堪堪的文卷烧完,便听楼下一阵脚步声,易瑛“刷”地立起身来,问道:“谁?!”

    “是我,老莫!”莫天派在楼下高声应道,“还有定劳。卞先生,我们打盖爷那回来了!”

    “噢……”易瑛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心神绷得太紧,大声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下去——你们三个,现在改回女装,我们一同下去。”说着便换衣服,穿一件月白滚绣球玄缘儿大褂,套了件银红百褶裙,腰间系一条葱黄绦子,松松挽了个蝴蝶结。对镜理妆,打开发辫,白玉卡叶子铜簪在脑后扣起一个髻儿,略一整鬓脚,打开法兰西造的一瓶儿郁金香油,倒一点,双手对搓着润抹了一下,发际鬓边已是光可鉴人。拿起眉笔想抹,皱皱眉头又塞了袖子里,将胭脂盒儿也装了——片刻之间,已成了亭亭玉立的韵颜少妇。想了想,易瑛又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那把金瓜子儿,见乔松三人也已改妆完事。却都一色青裙套着浅红比甲的丫头打扮,微微一笑,道:“咱们下楼。”

    莫天派和司定劳在楼下等得正没奈何处,见四个人这身行头翩然而出,都怔住了。莫天派张着嘴,眨巴着眼,半晌才问道:“易主儿!您这是……”

    “我们立刻就走。”

    “走?!”

    “对——现在就离开南京,回扬州。”

    莫天派和司定劳不禁对视一眼,司定劳笑道:“主儿可把我兄弟们弄糊涂了——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的?盖爷那头摆桌子等人呢!”

    “叫门口茶馆跑堂的去知会一声,就说——”易瑛顿了一下,“就说我病了,不能过去。二八月乱穿衣,叫他也当心身子骨儿。”

    莫司二人情知事有大变,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竟一时僵立如偶,倒是司定劳见机得快,易瑛第二次目光扫来,忙道:“咱们遵教主的命——您说得太急,我都回不过神来呢——请示,走旱路,还是水路?走水路要预备船呢!”易瑛道:“水路,船早已预备好了。”说着话便往外走,莫天派二人不敢再问,跟在四人身后疾速出来。

    街市上依旧平静如常。只是这时分夜已渐深,四位女子的打扮甚招人眼。易瑛想想,还是桃叶渡那边一大片菜园地冷僻些,便踅出巷口。所幸这里地近秦淮,烟花女子常来拉客的处所,没人疑到别的。倒是有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秀才,跌跌撞撞,口里叫着“李香君再世……杜丽娘重生!”胡唚着要招呼易瑛亲嘴儿,被乔松两巴掌掴得马爬在地——早一溜烟儿走了。

    出了乌衣巷,易瑛心里踏实了些,又想起“隆格”这个人。说自己看上了他那是绝无此理,说他看上自己,言谈中又语不涉私。论身分亲情八不沾边,论起“造反”一事,更是冤家对头。自己见人论千论万,连待自己最好的燕入云,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对他竟是满腹凄惶一泻而尽,而他对自己又是什么心情?赠金报信,给自己寻出路?……她喃喃说了句“缘分”,摇了摇头;缘分究竟是怎么来的,佛经里讲是“阿赖邪耶识”,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令人莫名所以。

    从人中只有乔松唐荷略知底细,韩梅尚在犯糊涂:出门一趟遇了什么事,忽喇叭儿的说走就走。只莫天派司定劳,又诧异又惊慌,再想不出哪一处走风漏气——万一逃掉了这位泼天钦犯,怎么去见干爹黄天霸?又有什么颜面在刘墉父子跟前说嘴?担心逃掉易瑛又怕自己露马脚。请示无处请示,商议不能商议。且不知易瑛是否已起疑心。两个人自出道以来,都是在黄家门下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饶是百伶百俐,也都急出一身臭汗来。司定劳是十三太保里年纪最小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