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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严父孝子心长语重 风流郡守咏诗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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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回 严父孝子心长语重 风流郡守咏诗判案 (第2/3页)

。朕观江南民心,断不致视朕如桀纣而欲弑之,合当精细筹划,既不扰民,且利朕巡视民情观光治化,即小有不宜之虞,朕不罪汝等也。

    尹继善看毕,将朱批交给刘墉,长透一口气,说道:“还是皇上高瞻远瞩啊!南巡原为藻饰圣治,我们这头大张旗鼓各处捉人,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那还不如不来。我们只顾了皇上安全,忘了这个大局呢!”

    “但这一来就又出了个大难题。因为据黄天霸的人所报,似是而非,实不敢确保无人谋刺皇上。”刘墉皱眉说道,“看旨意光景,皇上还要我们安排私晤‘一枝花’,这也太——”他想说“儿戏”,话到唇边觉得不妥,因笑道:“我是说跟听公案鼓儿词一样,也太匪夷所思了。”

    其实尹继善和刘统勋也都在想这件事。他们谁也想象不出,乾隆怎么还曾与“一枝花”有过“一面之缘”,更难设想“再晤”是什么意思,又该怎么个“精细筹划”法。

    “皇上太爱微服私巡了。”不知静了多长时间,刘统勋长叹一声说道:“傅恒和我,还有坏事了的讷亲,不知谏过他多少次,请他‘垂衣裳治天下’,口上说听谏,其实还是照旧。”尹继善绝顶聪明的人,想了想,虽不知就里,料知这位风流皇帝“一面之缘”背后,说不定就有什么“事”。因笑道:“天心不测么!就想破了脑袋我们依旧不明白。世兄,你其实握着这差使所有细务。我瞧你的。要我怎样出手帮忙,放句话出来。”

    刘墉其实早就在绞尽脑汁“精细筹划”了。冥思苦索良久,说道:“回去还得和天霸他们商议一下。这种事,擎天保驾,他们比侍卫方便。此刻我能想到的有两条。一是钱——打进教匪里的细作,要用钱通关节接近‘一枝花’——我们花的刑部专用银项,收寄都不方便。”

    “成!我给你出手谕,在海关厘金里随支随取,打个手条我们和刑部结账。”

    “用绿营兵三千,化整为零,从现在起就扮作老百姓,进城查看各楼堂店肆地理形势,尤其是灵谷寺、玄武湖、鸡鸣寺、清凉山、桃叶渡、夫子庙,到石头城,莫愁湖乃至长江渡口这些名胜之地,或有胜境可览的地处。绝不能张扬,又绝不能互不联络。规定了暗语口令,一个呼哨,至少能召集五十个人迅即响应。”

    “成!这一条想得细。我明晨就安排。”

    刘墉怔怔地透帘望着院外朦胧的夜色,目光好像要穿透重楼深宇似的,喃喃说道:“安全还是第一。平安欢喜第一……能不能安排‘再晤’要缘随自然……”他忽然从恍惚中憬悟回来,提着神又道:“八月中秋城里热闹,金吾不禁。告示各乡,由缙绅里保族长带领入城观光,这都是些老头子,能约制了自己的乡民,设几处酒棚,年过六十的凭身份引子领一份礼,比如脯肉瓶酒之类,家人子弟都进城,老人断不肯叫子弟跟着人起哄胡闹的!”

    “好!”这一条连刘统勋也听得兴奋起来,本来眯缝着眼睛仰坐着的,身子一倾坐直了,说道:“这一条应该请下明旨,设醴酒脯肉示天子恤老敬贤的德意。官府还可以设赏月亭棚之类,茶水供应,彩票奖米,祥和之气起来了,人就无心闹事了!”

    远处不知哪一家,隐隐传来鸡鸣声。尹继善掏出怀表,时针正指丑正,因起身笑道:“可谓算无遗策!我还可调三千绿营听你备用,就万无一失了……好,就这样吧,也该叫老中堂歇息了——天明袁枚开衙,审理怪风吹走女人一案。这个事惊动四里八乡,谣诼四起。不要看成是民事纠葛了——世兄要不要去看热闹呀?”

    “要。”刘墉微笑答道。

    …………

    刘墉议事想事错过了困头,再没一点睡意,伏侍父亲安歇了,索性洗脸喝茶,就在书房写案情汇集,听外边鸡鸣一阵阵,树间鸟渐次啾噪,又给父亲写了个请安帖子压在桌上,仍带了招帖铁算盘,悄悄由后西角门离了这座千门万户的总督衙。

    江宁县衙设在玄武湖南鸡鸣寺东一带,正衙大堂二堂,后衙琴治堂成南北中轴,也甚是高大轩敞,比起江北一些府衙还要气派,但在这六朝金粉之地,从总督到巡抚藩臬二司、海关总督、各观察道衙门林立闳深浩大的势派,还是小巫见大巫。只这县衙南正门前,原是玄武湖水师的演兵校场,水师移防太湖,校场荒芜空旷,平日到这里来,看去是十分开阔的了。

    五月初六南京水西门烧一场大火,民间谣传有一美少年呼风引火,袁枚带千余军民用龙头水车救灭,第二日便又闹起蝗灾,将南京周匝草木嚼扫一光,至五月初十一场龙卷风,拔树倒屋,崩坍魁星阁,卷走清虚观大铜钟,又吹走城东韩家女子,飞出九十里开外的铜井村……事事惊世骇俗,又件件凿然有据。案子直拖了两个多月才开衙审理,是傅恒军机处下的廷谕,让金“凉一凉,放一放,观动视静再施为”,饶是如此,谁不要看这个被风卷到天上,又落地无恙的“神女”是怎生一个模样?因此,天色不明,金陵县四乡八里、僻村穷壤的人流便赶集般涌向这片校场。

    刘墉赶到时看,跑马箭道和阅校月台上已是万头攒动,无数如蚁的人有老有少有妇有幼,有的吵叫有的哭闹有的说笑,咸水鸭板鸭摊子香果酥糖冰糖山楂串儿馄饨水煎包子面食汤饼叫卖声,和嗡嗡嘤嘤的议论声搅成一片,连校场墙头上,衙外老树桠上都坐的是人,一边说话一边对紧闭的衙门指指点点。刘墉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角落,摆出拆字卦摊来,已是挤得顺头汗流,便听远处一群人似乎约好了喊号子般齐声高呼:

    “袁大人,是清官,审娇娘,咱们看!”

    “袁先生,断案明,开衙问案看得清!”

    “请袁太爷衙前断案,我们要瞧公断了……”嚷叫声中夹着齐声拍掌,口哨说笑乱七八糟。刘墉蓦地涌上一个念头:这群人要作起乱来,这座县衙,还有什么总督衙门之类顷刻之间就会化为齑粉,又想乾隆的朱批密谕,不禁自嘲一笑。正胡思乱想间,贾富春热汗淋漓地挤了出来,到卦摊前蹲下,说道:“毛先儿叫我好找。先去夫子庙,没见,猜你是到这里了,还真猜准了!”

    “你先生问卦,还是测字?”

    “不是我测,是我们老板!”

    “你们老板在哪里?”

    “在裤子裆。”贾富春笑嘻嘻的,却压低了嗓门,“有人盯你——你起身只管走,我和富云悄地跟着护你。没事,是两个倥子!”说罢便起身。刘墉刚站起来,便听千万人一声兴奋的鼓噪欢呼,“袁太爷升衙啰,噢嗬……”刘墉跷脚看时,果然衙门已经大开,所有的衙役手执黑红水火棍都一字站在衙外,正在推着向前涌动的人群,呼喝着虚打,再看衙内,袁枚头戴白色明玻璃顶戴,穿着白鹇补服,套一件八蟒五爪袍子,翻着雪白的袖里正在出衙,刘墉一笑,随即转身向外挤,一眨眼功夫便淹在人海中。

    袁枚气度娴雅,满面春风跨出县衙门槛,双手抚琴般向下按按,滚腾翻闹的人声由近及远便安静下来。

    “父老乡亲们!”袁枚摆手命衙役后退,渊亭岳峙立在衙前滴水檐下,朗声说道:“大家愿意看我袁某人明审这案子,我顺从民意,在这里立地断案!”见人群骚动,袁枚微笑着闭上了口,移时稍静,又接着说道:“但今日人太多了,如果搅闹吵嚷,你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我只要三丈空地审案,你们围观静听,一定是审公断明,各造人欢喜。如不能遵这个命,我宁可改日再审。如能答应,谁要在里面滋事,你们将他揪我面前发落。这样好不好?”

    “好!”

    上万的人一齐轰鸣道。

    “这就是遵法循良的好子民了。”袁枚一副牢不可破的温馨微笑,万人攒集的校场上,虽然偶尔也有人咳嗽咳痰,有小孩子的吵叫声,但他的声音爽亮,连后边的人也听得清楚:“请前面的乡亲席地坐下,我就在这台级上头断案。断得公,不要鼓噪;断得不公,也不要鼓噪,写揭帖递到东边总督衙门,一句话的事,我这个县令就不是县令了。”说着向众人一躬,双手向前边的人箕张礼让:“请,请坐……哎,对了,老人家慢点,那是您儿子吧?扶着点你父亲……”

    其实此刻尹继善、金和江南巡抚范时捷早已闻讯赶来。为怕出乱子,督抚衙门和南京城门领的兵丁都已倾巢而出,散在校场四周防变。尹继善几人都在县衙门房坐着,隔亮窗观察动静。见人们如此循规蹈矩,前面坐,后边退,仍是秩序井然,都是一颗心放了实处。范时捷最爱嘲噱骂人的,不禁笑道:“袁枚这龟孙县令,平日瞧着酸不叽的,还真有点门道。”尹继善口中从来不说粗话,笑道:“你看子才那姿势,这真叫抚琴而治!”金和范时捷却玩笑惯了的,笑道:“哪像你这老乌龟,动不动竹蔑板子打得鬼哭狼嚎血肉横飞!”说着,三人接着往外看。

    “原告、被告、铜井乡的典史里正人证,都带来了么?”袁枚立在滴水檐下的石阶上,回身问身边的师爷道。

    “回明府大人,都在签押房侍候着呢!”

    “请,请原告。”

    用“请”不用“带”。人群立时一片窃窃私议声,但顷刻便安静下来。原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已跟着衙役出来。他大概从没有这样出众,万目睽睽下慌乱得脸色惨白,脚步踉跄,过门槛时几乎绊倒了,双腿颤得直要跪下。袁枚道:“你是读书秀才,天子门生,不要跪,沉着气听我问话。”

    “是……”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学生叫李登科,家在,家在……”

    “不要慌,就像跟家人说话一样。”

    “是。”几番鼓励,李登科似乎横了心,口舌立刻也就便捷起来:“在牛头山西北的李家屯。”袁枚点点头,“你告的是城东虎踞关韩慕义是吧,你们原是下了媒聘的姻亲。五月二十六定好了的合卺之礼的。花轿抬上门去,你拒不接纳,女家打伤了你家守门长工,可是的?”李登科躬身答道:“老父台明鉴,我五月十五已经申明退婚,他们二十六又送亲上门,哪有这样无耻的?学生是读书人,不会打架,所以告官纠办。”

    袁枚扫视一眼静听的人众,说道:“读书人先要知礼,许婚于前,退婚于后,出尔又反尔,这能叫‘循礼不悖’么?”“回老父台!”李登科已完全平静,梗着脖子倔强地说道:“韩家女儿不是贞静之妇,我世代书香门第,家无犯法之男,族无再婚之女。焉肯纳此不清不白之女入为箕帚之媳。”袁枚思量着说道,“是不是为韩家女子被风吹到铜井的事?有没有别的缘故?”

    “回老父台,没有别的缘故。”

    “平日两姻亲来往,有没有过龃龉?听没有听说过韩家女儿有不安守闺分的事?”

    “没有。”李登科道,“可是,哪有一个大活人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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