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公子失意咏诗怀旧 天威震怒调兵防患 (第2/3页)
钧廷到嵩阳书院讲学,几个妓女堵在门口讨夜度钱,他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依着你看怎么办?”乾隆问道。
“对官员也要惩教。以惩为教,以教辅惩。”纪昀恭肃答道,“钱度说得很对。对贪墨的不但要抓,而且一定舍得下刀子杀大官。民不畏死官畏死,祖龙以来代代如此。杀了刘康,天下知府就晓得不可妄为。诛了山西这两个败类,天下藩政、学政就得摸摸自己的脑袋,想想自己身家性命。这是一条,再一条在任官也要读孔孟的书,摒除宋儒以来杂芜之学,以天理约己,以人情揆人。朝廷吏部设岁考时时督查勉励,品学才识好的奖拔,劣的就降黜。这是很平稳的整顿吏治办法。”
乾隆静静听着,说道:“纪昀是个有心人。回头你和钱度整出一份折子,叫鄂尔泰转呈上来。朕的宗旨其实就是两条,吏治一定要大加整饬,局面一定不要乱。以宽为政并不是纵容贪官!”说着,天色已暗,乾隆便命传饭。
吃过晚饭已有一个时辰,乾隆看了一会邸报和折子,一色都是“恭请圣安”的套话,甚觉无聊,便出来独自散步。他没有叫,别人自然也不敢陪,只背着手仰望着天,不时飘来一片雪,落在热乎乎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清凉适意。去山西往往来来二十多天,回到北京,又见到这方方正正的四合院,踏着京城的土地,他心里有一份踏实亲切的温馨。他由王汀芷一下子想到棠儿、钮祜禄氏,蓦地又想到皇后富察氏,此时她们都不在身边,再细细思量,他才发觉自己真正想念的竟是皇后!乍然间又想到杨嗣景,回护山西被告原是他意中之事,没料到这个杀才竟然是个无赖流氓!他吞掉的是一封什么信?里头写的什么?弘晓为什么叫弘昇代笔?这和前头弘昇他们暗地鼓捣“八王议政”有没有牵扯?……乾隆把各条线路顺着脉络往一处联,头都想疼了,忽然西厢南端屋里传来朗朗吟诵声:
送君南浦,对烟柳青青万缕。更满眼残红吹尽,叶底黄鹂自语。甚动人多少离情,楼头水阔山无数。记竹里题诗,花边载酒,魂断江干春暮。都莫问功名事,白发渐星星如许。任鸡鸣起舞,乡关何在?凭高目尽孤鸿去。漫留君住,趁醇醾香晚,持杯且醉瑶台路。相思寄取,愁绝西窗夜雨。
在这静寂无声的小雪之夜,羁旅之人,听到这样清雅的曼声咏哦,真是令人心恬意适。乾隆听着这首《薄幸》诗,一下子竟想起死了的锦霞,不禁痴了。接着听时,那人又诵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意,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先生清雅!”乾隆一边说,笑嘻嘻推门进去,举手一揖说道:“只是太凄楚了。你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边说一边打量这人,只见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府绸长袍,黑缎子丝绵坎肩,总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清俊的瓜子脸上微有几粒白麻子,一条细长的辫子盘在脖子上,正在怔怔地望着窗户吟诵。见乾隆突然进来,忙微笑道:“您是住在上房的客人吧?请坐!敢问贵姓,台甫?”乾隆一边笑一边和他行礼坐下,说道:“卑人田兴,从山西贩马回来。听先生清吟,不觉神往。先生何方人氏,怎么称呼?”那人还没来得及答话,钱度一头闯了进来,说道:“主子,鄂当家的叫我过来看看,要没事,请主子回去,有几笔账要回主子呢!”一抬头,惊讶得后退一步:“这不是勒敏三爷么?”
勒敏不禁也是一笑,羁旅中遇到故旧,他心里也觉亲切,说道:“你怎么也在这儿?这位田先生——你不是在刑部做官嘛,怎么称他主子?”那钱度十分机敏,只略一顿,说道:“我们爷是汉军正红旗的牛录。我改入旗籍,他自然就是我的主子。这次他到山西做生意,恰好我也出差,就同道儿了。”勒敏自己也是旗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遂笑道:“你比我们满人还懂礼。前年我落第,碰到我旗下一个奴才在什么光禄寺当寺丞。我拦住他的马说要借点钱。这个杀才连马也不下。掏出二两银子丢在地下。让我一把把他拽下来踢了两脚。我说:‘爷不要你的银子了,倒赏你两脚!’”
“勒敏……先生。”乾隆见钱度和勒敏相熟,心中更无疑忌,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先生是满人,哪个旗下的?”勒敏叹道:“说出来辱没先人。家父就是湖广巡抚勒文英。先帝爷手里坏的事——如今我连旗人应分银子也不得领。托尹中丞仗义,替我捐了个贡。如今内务府新设了个七司衙门,还没有殿试,就在衙门里走动,挣几个房店钱……”乾隆笑道:“那也算我们遇得巧。”
勒敏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奉给乾隆,一杯递给钱度,钱度忙摇手道:“我怎么敢和主子一处吃茶?我也不渴。哎,勒三爷,这么大冷天儿,你到丰台来做什么?”勒敏叹息一声,说道:“我来寻玉儿。一到北京我就寻张家肉铺,张铭魁自从我走后不久就迁走了。六六也叫东家辞了。我无法报这个恩了!”他说着,想起玉儿待自己情重恩深,泪水夺眶而出,“我死也不得瞑目,死也还不了这个愿的了。”
“你也不用这样。”钱度心里突然一阵愧疚,面皮便微微发红,“你又没有忘了他们。还在苦苦寻访嘛。这一番殿试得意,选了官出去,要有这个缘分,总归见得着的……”说着也是神色黯然。钱度见乾隆诧异,忙将勒敏科考失利,被张铭魁父女营救,又失散了的事一长一短说了。
乾隆想到自己和王汀芷的事,理虽不同而情同,也不觉有相怜之意,叹道:“看来天下事无大无小,不如意者居多,想破些,也就了了。”勒敏已是泪眼模糊,说道:“我何尝不这样想,但我至死不明白,我什么地方干错了事,说错了话,惹得她一家这样厌弃我!这些天我一有空儿就去西河洼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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