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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灵石、枯井与逻辑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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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灵石、枯井与逻辑冰湖 (第3/3页)

与他无关。

    他低头,看向手中微微发烫、显示已经恢复正常但明显黯淡了许多的“天机宝鉴”。刚才那瞬间超负荷扫描反馈回来的、杂乱但蕴含信息的数据流,正在他此刻绝对理性、高效的大脑中被飞速整理、解析、重构。

    “扫描反馈分析:井水主体:浊度>500 NTU(预估),主要悬浮物为无机矿物颗粒(粒径<0.1mm)及有机腐殖质,含铁、锰离子超标,存在硫酸盐还原菌活动迹象(推测为腥臭来源)。水温:约12摄氏度(预估)。流速:接近停滞。”

    “检测到异常渗流点:方位,井壁下方约三米处,偏东北向。渗流水质:浊度较低,但硬度、硫化物含量显著高于主体积水。疑似连通富含特定矿物质的深层裂隙水或受污染地下水层。”

    “初步诊断:水井主要问题为:1. 长期未清淤,底部有机质淤积发酵,导致水质恶化。2. 井壁存在裂隙或局部坍塌,导致受污染的高矿化度地下水混入,加剧水质问题。3. 水循环不畅,自净能力丧失。”

    “解决方案:物理清淤,修补井壁裂隙,改善井周排水,必要时寻找替代水源或进行水质处理。法术‘净化’(白键)可能对降低微生物数量、分解部分有机质有效,但无法解决矿物离子超标和物理性淤塞问题,且能耗效率存疑。”

    所有分析在不到两秒内完成。结论清晰冷酷。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脸惊疑的村民,以及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隐藏得意的李仙师。他的视线没有温度,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环境参数。

    “此井,”他开口,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语速适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与刚才“尘微子”那种故弄玄虚的腔调截然不同,“症结有三。”

    “其一,井底淤泥及腐殖质沉积,厚逾三尺,经年发酵,败坏水质,此乃浊黄腥臭之主因。”

    “其二,井壁下方约三米,东北方位,有隐裂,渗入它处之水。此水虽略清,然含金石燥烈之气(指高矿化度),久混则伤脾胃,于人体不利。”

    “其三,井口过窄,周边排水不畅,地表污物易渗,加之水脉自身流转滞涩,遂成死水困局,愈淤愈浊。”

    他每说一句,就停顿半秒,目光平静地看向某个村民,或者看向井口的某个位置,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手势,没有激昂的语调,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信服——因为太具体,太“实在”了,实在得不像是在说玄乎的“风水”和“邪祟”。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三尺淤泥?井壁有裂缝?金石燥烈之气?这些词他们不一定全懂,但结合那“黑盒子”里显示的浑浊井水和苏砚此刻截然不同的、冷静到可怕的语气,他们隐隐觉得,这恐怕……比李仙师那套“阴秽”之说,更接近真相?

    李仙师脸色变幻,他试图反驳:“荒谬!此乃你一面之词!焉知不是你那邪器制造的幻象?井中若有裂缝,为何往日不漏,偏在此时……”

    “往日亦漏,只是细微,混于井水,难以察觉。”苏砚(冷静人格)直接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近日或因雨水、地动等由,裂隙稍扩,渗量增多,水质恶化方显。此乃常理,何奇之有?”

    他不再看李仙师,转向老村长,用陈述事实的口吻道:“若要治本,需先淘尽井底淤泥,查明并修补井壁裂隙,拓宽井口,清理周边沟渠,引走污水。此乃人力可为之功,耗时费力,但一劳永逸。若只求暂缓,”他瞥了一眼李仙师案上那些朱砂符纸,“符水或可压下一时浊气,然淤泥不除,裂隙不补,不过十数日,水必复浊,且隐患更深。”

    老村长和几个年长的村民面面相觑,眼中惊疑不定。淘井、补裂缝,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工程,要花钱粮出劳力的。但这位“尘微子”仙长此刻说的,又似乎句句在理,尤其是那“黑盒子”显示的井底情景,做不得假……

    李仙师气得胡子发抖,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神秘感和对“未知”的诠释权,何曾被人用这种近乎“工匠”般的、赤裸裸的“大实话”当面拆穿?这简直是将他的“仙法”踩在了脚底!他指着苏砚,厉声道:“好你个妖道!在此蛊惑人心!坏我法事!你……”

    “你的法事,无效。”苏砚(冷静人格)再次打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下雨了”,“方才符水入井,水面浊度下降不足百分之五,底层淤泥菌群活性未受显著影响,井壁裂隙渗流速度无变化。你的‘镇秽’、‘清水’,从结果上看,近乎于无。若不信,可取此时井水与法事前井水,静置对比,肉眼应可见差异微乎其微。”

    他说着,竟然真的让旁边一个愣头青,重新打上来半桶水,与之前法事开始时打上来、放在一旁的一碗水放在一起对比。浑浊程度,果然……似乎真的差不多?

    村民们哗然!看向李仙师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和失望!他们不懂什么百分比、菌群活性,但“肉眼可见差异微乎其微”这句话,和眼前两桶看起来一样脏的水,他们看得懂!

    李仙师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最大的依仗——村民的信任,正在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冷酷可怕的疯道士几句话之间,土崩瓦解!

    苏砚(冷静人格)却不再理会他。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天机宝鉴”。能量水平:1.9%。刚才的超负荷扫描和短暂的人格稳定,消耗巨大。而且,维持这种绝对理性状态,似乎本身也对这身体和“天机宝鉴”存在某种负荷。他能感觉到,冰冷的理性之下,那疯狂混乱的“尘微子”意识,如同被冰封的火山,正在剧烈地躁动、冲撞,试图破冰而出。

    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这短暂清醒的窗口期内,解决最关键的问题,并留下必要的“后手”。

    他转向老村长,用最快的语速,清晰地说道:“淘井之法:需壮丁三至五人,用结实绳索与吊桶,先将井水尽量汲取至临近水塘或低洼处。然后选身形瘦小灵活者,系保险绳垂下,以短柄铁锹、刮板清除井壁附着物与底部淤泥,用吊桶运上。淤泥需运至远离水源处晾晒或深埋。清理至见新鲜岩层或沙砾为止。”

    “查验井壁:清理时仔细查看,尤其东北向下段,若有裂隙,以水泥(若有无)混合细沙、生石灰填补,或以烧制的陶管楔入。若无,则以青膏泥(黏土)混合麻絮夯实。”

    “井口改造:清淤后,可用青砖或条石略拓宽井口,并砌筑井台,开挖环形排水沟,引导雨水污水远离井口。”

    “完成上述,注入清水冲刷井壁数次,静置一两日,待水澄清,方可取用。初期水质可能仍带土腥,煮沸后饮用为宜。”

    他一口气说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词汇,全是具体可操作的步骤。老村长和几个听得懂的村民连忙用心记忆。

    说完这些,苏砚(冷静人格)感到那冰封的理性壁垒,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脑海深处,疯狂的呓语和荒诞的认知,如同潮水般开始上涌,试图重新接管。

    他强忍着那越来越强烈的撕裂感和眩晕感,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黯淡的“天机宝鉴”,又看了一眼脸色灰败、被村民隐隐排斥的李仙师,再扫过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村民。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维持理性的力量,对着老村长,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句:

    “此法,可解此井之困。信与不信,行之即可验。我……需静修片刻。莫扰。”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冰湖之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熟悉的、带着疲惫、茫然,但很快又燃起混乱火焰的光芒所取代。他身体一晃,这次是真的有些支撑不住,扶住了井台边缘,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淋漓,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仙长!您没事吧?”有村民关切地问。

    苏砚(尘微子人格重新主导)晃了晃昏沉胀痛的脑袋,只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自己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用“天机宝鉴”看了井底,然后……好像指出了井的问题?还说了怎么修?

    对!是自己指出了真相!驳倒了那装神弄鬼的李老道!自己果然是对的!仙尊赐宝,就是用来明辨是非,济世救人的!

    一股虚弱的、但依旧强烈的自豪感和使命感涌上心头,暂时压下了身体的不适。他挣扎着站直,对着村民摆摆手,努力想挤出仙师的风范,却只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无……无妨,只是耗神过度。井……井的事,就按……按方才所言去办吧。贫道……需回去调息。”

    他说着,紧紧攥着怀里的“天机宝鉴”和那块捡来的黑石,在村民复杂(混合着敬畏、感激、疑惑、以及一丝对刚才那个冷静到可怕的“仙长”的陌生感)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踉跄地,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疲惫,却又似乎背负了某种刚刚显露一角的、冰冷的重量。

    井边,老村长和几个主事人面面相觑,低声商议起来。李仙师早已灰溜溜地带着小道童,收拾东西离开了,背影仓惶。村民们看着那两桶依旧浑浊的井水,又看看苏砚离去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老井上。

    淘井,补裂缝……听起来很麻烦。但那位尘微子仙长最后说话的样子,还有那“黑盒子”里的景象……或许,真的该试试?

    夜色,再次悄然蔓延。而这一次,这个小山村关于“仙师”的认知,以及那口老井的命运,都因为那短暂出现的、深不见底的“逻辑冰湖”,而悄然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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