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曲江池畔春如织(上) (第3/3页)
看清了马上人的面貌。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紧袖箭衣,腰系一条宽板带,上别一把看来厚重却并无华饰的长剑,脚蹬厚底黑色软缎的长靴,煞是精神,二十上下年纪,额头宽阔,面部棱角分明,浓浓的眉毛,冷冷的毫无表情,黑亮的眼睛朝红蕊、沈珍珠、素瓷三人身上一扫而过,那目光凛冽如刀割,饶是红蕊,也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但同时也认出了马上人是谁,“安——”,红蕊的声音未落,马上人已探身伸手一起一落,动作利索之至,沈珍珠身上一轻,已经被抱上马背,马上人加劲催鞍,马仰天长啸,奋力足向前驶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那马神骏非常,足疾奔数十里,远离曲江池,到了长安城远郊之处。日光如银,白茫茫洒在初初冒出新枝的草地上,芳草鲜美,空气甜沁,说不出的让人舒坦。沈珍珠这才抢过马缰,拉马止步,轻轻巧巧跃下马,大声对马上人说道:“安二哥,你也疯够了下来歇歇。”
马上人面上仍是冷冷的不动声色,眼睛瞅着远方,声音清冷而不失刚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总是这样,败人兴头。”
“你这叫什么兴头?满大街横冲直撞,不管别人死活,也叫兴头?”沈珍珠先是斥责,再看他神色茫然,仿佛失了方向,配在这样一张冷酷而英俊的脸上,竟会让人心碎。她心一软,上前将他拉下马,并肩坐在田埂头,问道:“又有什么伤心事,说”
依稀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明媚的三月天,吴兴冠族沈氏的深宅大院,她是最金贵的千金小姐,贴身侍奉的婢女,教养生活的老妈妈,围着她一大圈子人,看她踢键子。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盘、拐、磕、蹦、蹬、弹、跃,键子越踢越快,越踢越高,“好呀,好呀,小姐,这里、这里,快接住”她没有接住那键子,键子堪堪落在了他的手上。她有些惊异的望着这个外来的穿着落魄的少年,那么瘦,桀傲的脸冷冷的瞅着她,没有一丝笑容。她见过许多和他同龄的少年,富家的公子哥儿,金玉之质的,或败絮其内;也见过贫穷佃户家的小子,瘦而快乐的劳作着,却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好象这个世界跟他有仇。
跟在后面的沈府仆从满脸堆笑上前禀报:“小姐,这是二夫人家的亲戚,投亲暂住来的。”
于是就这样相识了——安庆绪,安禄山的二儿子,她唤作安二哥,他仅比她大一岁。安禄山那时不过是范阳一名小小副将,成日里胡天酒地,妻子卢氏一怒之下,带了小儿子庆绪千里跋涉返回吴兴娘家,哪里想到离家多年,父母都已去世,竟然已无家可归,贫病交加之下,只得打听着找到了沈府,找到了沈府的二房夫人,她的远房表妹。
这样的寄人篱下,虽然主人家热情好客,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的衣食住行而计较,但仆人们的白眼与冷落少不了。谁能料到,十年人事几番新,如今不仅二夫人扶正成了大夫人,那安禄山更是身兼范阳、河东、平卢三镇节度使,手握重兵,人人谈之色变。
只有沈珍珠,对这两母子有着特殊的关心。起先安庆绪不为所动,拒绝沈珍珠一切结交的好意,冷冷的为自己与外界封了一堵墙,直到不久之后,卢氏生病热,不到七岁的沈珍珠亲自拧着毛巾守候一夜,才与安庆绪成了朋友。从此溜出府宅游玩,四处惹祸胡闹,有了忠实的同伴,直到一年后,卢氏在沈府病逝,安禄山差人接回安庆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