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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顶风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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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顶风泊船 (第3/3页)



    听老人讲,他们小时候,澄海县是十几年都不下雪的,也就近几年下的多些。

    第二件事,就是做潮绸的胡老爷的船又回来了。

    这在澄海,是个可以和下雪相提并论的大事。

    任谁都知道,前些年,胡老爷造了艘三桅大福船,结果不敢出海,只能泡在港里发烂。

    这样一个没胆子、没本事,只会放贷坑骗织户的人,居然也能成功出海,赚的盆满钵满,不由令许多人又羡慕又嫉妒。

    风雪中,不少人涌上码头,欣赏大船靠港。

    有小商贩趁机支了摊子叫卖,一时间码头热闹非凡。

    靠港的是一艘苍山船,两面漆红船帆大张,顶着西北风,像一只略过海面的鱼鹰,侧逆风,全速驶来。

    风雪很大,苍山船被吹的微微左倾。

    同海沧船相比,苍山船船身更小巧,船速更快,距港口仅剩三百余步也不落帆。

    看的岸边之人都觉紧张。

    有人嘲笑道:“潮绸胡家的船管事,当真喜欢卖弄,要是一头撞上岸来就有趣了。”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晚些落帆,就能靠的与栈桥近些,少付点拖缆的工钱。”

    有个卖蚝烙的接话道:“这位官人说对了,我在这码头买了十多年蚝烙,看了不知多少次靠港停船,那些有本事的船主,没一个是在三百步外就落帆的。落帆最晚的一个,甚至都开到百步内了。”

    卖烧饼的说罢,看了眼来船。

    只见红帆苍山船已到了两百三十步左右,依旧两帆大张,全速行船。

    这个距离上,已依稀可见甲板上船工模糊身影,只见船员全都各司其职,毫不慌乱。

    围观众人,都在心底默默喝彩。

    闽粤田少,百姓最重出海谋生,人人都喜欢海船,才一会工夫,码头上围的人又多了不少。

    胡肇元老爷领着十余下人,站在码头中间,抬头挺胸,满面红光,只觉得分外提气。

    栈桥上,已有力工等着拖缆。

    历来大帆船靠港,为求稳妥,都是隔着老远落帆,抛出缆绳,让力工把船拉到栈桥旁的,这就是拖缆。

    甚至有时船停的太远,还需先用小船把大船拖到栈桥旁,再抛缆绳。

    拖缆以船型大小和拖缆距离收费。

    有些船主为了省钱,就会停的和栈桥很近,这极考验船主的操船功力。

    若一不小心玩砸了,撞上栈桥或是岸边,丢人现眼倒还是其次,整条大船都可能进水沉没。

    是以历来海船靠港最有看头。

    周围人群中,已有人开了暗庄,就赌船能靠港多近。

    目前压五十步的最多,也有压四十步、三十步的。

    胡老爷听见喊人下注的声音,对管家吩咐道:“拿五两银子,押三十步。”

    “是。”

    片刻,暗庄高声道:“胡老爷,五两银子,押三十步!”

    周围人群又齐齐发出赞叹,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胡老爷脸上红光更盛,只觉风雪扑面都不冷了。

    众人谈笑间,红帆苍山船已近百余步内,依旧帆面大张,船头也没对准栈桥,不像要靠港,倒像要来坐滩的。

    卖蚝烙的摊主也来了兴趣,目不转睛的盯着来船看。

    暗庄下注声,商贩吆喝声,随着苍山船越来越近,都低了下去。

    一时间,聚了几百人的码头,只能听见呼啸的风雪声。

    众目睽睽中,苍山船已到五十步内。

    依旧没有降帆,也没将船打横。

    蚝烙摊主喃喃道:“难道要系泊?就算系泊也该降帆了啊。”

    所谓系泊,就是垂直于岸停泊,多为小船使用。

    这年头,大船都是平行于岸停的,称为靠泊。

    大船一旦系泊,再出海会非常不便,若不是泊位不足,根本无人会用。

    眼下正是下南洋的时候,澄海码头泊位充足,强行系泊,除了炫技以外,找不到别的解释。

    转眼间,苍山船离栈桥只有四十步了。

    码头众人已经能看清苍山船点眼的船头。

    苍山船依旧没有降帆,也没有转向,更没有对准栈桥,就这么笔直朝岸边冲来。

    现在降帆也来不及了,眼瞅着就要撞上。

    栈桥上,力工们赶忙向岸边跑去。

    船头冲着的百姓,也纷纷避让开。

    胡老爷的满面喜色,冻在脸上,他艰难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周秀才,暗想这人的兄弟疯了不成。

    谁料到周秀才也满脸紧张,胡老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本想今天在澄海县的乡亲父老面前露个脸,没成想,要大大的露屁股了!

    “看!”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胡老爷急忙扭头,只见苍山船右满舵,降了大半面帆,竟靠惯性,正逆风行驶。

    留下的一线帆面,顶面兜住西北风,整条海船都发出了木料的嘎吱声响。

    顶风航行,闻所未闻,码头人群皆骇然失色。

    岸边的小孩,都怔怔望着这一幕,手上饴糖掉落在地,也浑然不知。

    苍山船正逆风航行,船速骤降。

    加上右满舵,船身打横,靠着水面阻力也消减了些惯性。

    离栈桥不到二十步,苍山船降帆、转舵、下锚一气呵成。

    惯性下,苍山船左舷对准栈桥,竟慢悠悠横移过来。

    直到缓缓停稳,船舷与栈桥只有五步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已用不上力工拖缆,船上碇手抛出打结的缆绳,套在栈桥的将军柱上,将己船拖到栈桥边停稳。

    而后船工们有条不紊的铺设舷桥,下船、系紧缆绳,卸货。

    一冷脸男子下船,往力工头手里放了五两银子,道:“劳驾卸货。”

    这时,围观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好!”

    众人面红耳赤的叫好、喝彩,神情比看了一场《牡丹亭》折子戏还激动。

    一股焦糊味传来,蚝烙摊主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一锅蚝烙已煎的焦黑。

    胡老爷春风得意的迎上前去,笑容满面的拱手道:“白兄弟这架船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老夫自小长在潮州,头一次见这逆风横船的绝技,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围观的人群听了这话,纷纷夸赞,都恭喜胡老爷手下有能人,有个有本事的船管事云云。

    按理说,周秀才、白浪仔和胡老爷是合作,白浪仔并不算胡府的船管事。

    但是胡老爷也不辩解,人家给他道喜,他就笑容满面的装糊涂应下。

    而周秀才和白浪仔也给足了胡老爷面子,被说成胡府下人也毫不在意,把风头全都让给胡老爷,甚至行走站立间还退后半步,不与胡老爷并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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