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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雨夹雪劈头盖脸降下来,科古琴罩在雪雨濛濛中。

    时令尽管已是夏季,但科古琴的天就是这样,不论何季,不论地面有多热,天只要下,就必然有雪。

    雨雪逼迫着战士们退缩到岩洞里。连续五天特二团都没有工作。之前的某一天,罗正雄被紧急召回师部,开了一夜的会,回来后,三个组班以上干部集中在一起,在科古琴山下的大本营开了一天一夜会。有消息说,师部对特二团下达了新命令,科古琴的测量任务有变,不仅要测出道路,还要测出几个矿点的详图。尤其几处地势复杂、山体易滑坡的险要段,师部要求特二团一并将其攻下。

    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基于兵团整体工作的需要。罗正雄带来的消息说,中央军委已作出新指示,要兵团做好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战略准备,而且建设速度一定要加快,要在两年内解决兵团的自给自足,五年内把新疆的工农业建设搞上去。这就是说,所有想回到老家或是去疆外的想法都破灭了,持这种想法的人只能放弃空想,安安心心驻守边疆。

    当然,这种思想在特二团是不存在的,加入特二团就意味着你把生命已交给了边疆,交给了这大漠戈壁。但是要想彻底征服科古琴,困难和险阻还很多。尤其是那些复杂地段,几乎是对特二团的极限挑战。

    会议决定,除留一小部分力量继续测量道路外,精干力量全部集中起来,趁天气还不是太暖,雪山还未开始融化,抢先向危险地段进军。

    会上,张笑天和万月被分别任命为突击营营长,目标为东脉的天柱岭和西脉的马牙峰。战前动员连夜召开,抽调到这两个营的战士激情勃勃,斗志昂扬,一点看不出畏难情绪。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雪,怕是在人烟罕至的天柱岭和冰雪茫茫的马牙峰,红旗已经飘扬起来。

    这场雨雪来得真不是时候,不仅阻断了战士们征服科古琴的步伐,而且让特二团的气氛变得凝重压抑。驼五爷就说,六月飞雪,怕不是好兆头哩。话没说完,留守在东脉的一组第二分组就出了事。

    而且是大事。

    谁能想得到呢?如果想得到,于海说啥也不会将战士们留在山里,留在那座崖下。罗正雄跟他建议过,要不就将战士们全带到山下,一则让他们听听会议精神,另外也让三个组的战士们互相交流一下。到科古琴后,三个组的战士们各踞一方,还没集体活动过。于海说,还是让他们坚持一下吧,等测完这个月,来一次集体大联欢。罗正雄觉得这建议不错,临时改变决定,将三个组没抽到突击营的士兵们全留在了山里。如果能想到,罗正雄说啥也不会作这种改变。

    迟了,凡事一等后悔时,就迟了。而且上苍是不给你后悔机会的。只能傻着眼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可这现实,谁能接受得了?

    天地茫茫。

    出事时,司徒碧兰不在临时宿营地。司徒碧兰本来是要跟着于海去山下的,成立突击营的消息于海向她透露过,她很是向往,一心嚷着要去。于海兴许是出于私心没答应。兴许不是,或许司徒碧兰真不够资格。谁知道呢,事实是司徒碧兰没去成,留在了山里。向导哈喜达陪于海去了山下,司徒碧兰连个摔跤的伴都没有,闷得慌,加上于海他们下山没几天,天便落起了雨雪。困守在崖下,日子是那样无聊,接近苍白,司徒碧兰感觉自己的心里都要长出绿毛了。

    这天她困了一天,到晚饭时分,实在困不住了,独自走出宿营地,朝前面开满野花的山谷走去。雨还在下,雨雪打在脸上,生扎扎地疼,司徒碧兰一点不在乎,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遇到雨雪便躲起来。还特二团呢,这么点雨雪就怯了步,要是遇到冰雹,或者洪水,还不全完?这么想着,她捋了捋头发,将雨水打湿的刘海从额前捋开,露出水晶晶漂亮的额。

    走在雨雪中,司徒碧兰的心情接近灰蒙。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愉快,工作老是提不起精神,常常不自禁地陷入怔想中,一想就是老半天。司徒碧兰烦恼的是那种叫做感情的东西。来特二团之前,她压根没考虑过此事,甚至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嫁人。父亲先后给她介绍过几位,都是父亲的助手,他们年轻有为,似乎具备了好男人的所有优点,但她觉得滑稽没意思,一个个推掉了。父亲倒也不逼她,按他的话说,世间万事都应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特别在她的婚事上,父亲表现得远比他嘴里说得开明。加上五姨太也舍不得将她嫁走,生怕家里少了一个拌嘴的,变得冷清,变得感情没有寄托。所以司徒碧兰在男女感情上是很自由的,自由得近乎成了空白。这也好,空白就意味着没有污点,没有痕迹,可以放开手脚书写新的篇章。父亲司徒空登送她参军的路上,曾说过一句玩笑话:“到了部队,眼睛可要灵活点,瞅见上眼的要主动。”当时她调皮地一笑:“怎么,想把我彻底赶出家啊。”身旁的五姨太脸色一沉:“他敢!我可不许你乱嫁人,嫁不好一辈子受罪。”司徒碧兰嘟起小嘴巴:“好好好,我决不嫁人,守着你,免得将来有一天,你守了空房没人陪你。”这种玩笑话她们常说,彼此也不介意。但是那一天,五姨太却有点心为所动,抓着她的手,半天,略带忧伤地说:“也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再见面。兰儿,说句真心话,我是舍不得把你送出去的,你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司徒碧兰当然不会后悔,她做啥事后悔过,没!但不后悔是没遇上伤心事,遇上了心情一样会糟。

    司徒碧兰现在的心情就很糟。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喜欢于海。尊敬是有,崇拜也有点,但要真正往那事儿上靠,就不沾边了,硬沾也沾不上,弄得心里还很难过。依她往常的性子,这种事儿是烦不到她头上的,沾不上就不沾,把烦心事扔一边,不理它。这次不行。司徒碧兰终于意识到,军营就是军营,没法跟家里比,家里你可以啥都不在乎,军营却不行。再者于海是政委,不同于一般男人,要是换成张笑天他们,她或许还能一笑了之,不当个事。这点是受父亲影响,父亲的做人原则是:对上必须尊,对下必须爱,爱和尊可以有方式的不同,但在内心里,你必须守住一个原则。就是做人一定要真诚,绝不能把生活中的儿戏带进人际交往中。

    这交往就有男女之间的交往,比如现在,就面对如何处理跟于海的关系。

    按说她没给过于海错觉,一次也没,所有的交往都在正常范畴内,不存在两心相悦的那种。仅有的两次单独相处,也是于海找她谈工作,谈二营长江涛。细细想一想,她并没流露出爱慕他的意思,也没法流露。爱慕一个人得有条件,必须是那人先能打动她,让她心为所动,情为所萌。这点当然是受五姨太影响,五姨太不止一次跟她讲过同父亲的故事,说父亲在某个瞬间一下打动了她,让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天,才是阳光,才是可以把女人一生照亮的火把。那么为他赴汤蹈火也就在所不辞了。

    五姨太还教导她,爱男人,就该爱让自己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那种男人,这种男人不但热烈,而且一定能让你迷失终身。

    五姨太的理论是,好男人是让女人沉迷的那种,做女人最幸福的事便是沉迷到男人的海洋里,再也不醒来,这份沉迷有多长久,幸福便有多长久。司徒碧兰信。

    但偏偏政委于海是个让人清醒的男人,越是跟他在一起,你就越清醒,想沉迷都沉迷不了。特二团的男人几乎都这样,包括那个张笑天,也是智性有余而慧性不足,男人少了慧性,便缺少许多味道,司徒碧兰对这种男人实在生不出爱慕。

    远不如跟向导哈喜达在一起快乐。

    问题是于海不这么想,他对她动了情,还是很热烈很执著的情,他甚至当面向她说:“你必须嫁给我,这是命令。”

    听听,多没情调啊。

    司徒碧兰又好气又好笑,天下竟有这样向女人示爱的,怪不得解放军到现在一大半是光棍,官再大也讨不到媳妇。更怪不得他们四下里招女兵,原来是闹婚荒啊——

    可怜的一群孩子。她这么叹道。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请父亲来,给这些孩子上堂课,怎么讨女人欢喜的课。这课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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