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2/3页)
船到浦东渡口,春宝带着之秋去货场接货,陆家嘴一带基本上都是仓库货场,远远望去天高野阔,农田里一片碧绿,比起浦西的繁华来简直天渊之别,货场就在江边,是一片露天的场地,用围墙围起,存放的都是粗苯货物,林记订的这批木材都是南方运来的黑檀木,紫檀木,花梨木,铁藜木,用好木料做出来的算盘不蠹不朽,扎实沉重,拨动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算珠不反弹,林老板未雨绸缪,算准过两年木材又要涨价,所以这一批料购得特别多,够厂子使用数年之久了。
木材商姓黄,福州人,生的黑瘦矮小,不会说北方官话,闽南语又难懂,所以和春宝的交流要靠一名他带来的老伙计翻译,本来验货交割得林老板亲自来或者掌柜的出面,但是不巧的是这几天林老板生病,掌柜的家里有事,所以就轮到春宝这个大伙计了,他带着之秋前来,未尝没有在兄弟面前显摆一下的心思,毕竟这是四千大洋的大买卖。
春宝虽然只当了三年学徒,但已经出师,对于木料的鉴别能力不亚于掌柜的,他仔细验看了木材,量了尺寸,对了品种,确定无误,和黄姓商人口头接收了货物,约定次日再来付钱,双方一起乘船返回浦西,在二马路太和园请福州人吃饭,喝的是法国白兰地,抽的是罐装的英国茄力克香烟,这是林老板的待客之道,只要是生意伙伴来沪,总要尽心款待,之秋陪坐席间,听春宝谈笑风生,不禁暗暗佩服。
那黄姓商人叫黄令九,和他俩差不多年纪,熟悉之后话就多了起来,原来他也是木材商手下的大伙计,和春宝地位相当,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吃完饭还相伴去了大世界游乐场看马戏和西洋镜。
分别之后,之秋感慨道:“春宝,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举手投足都是大买卖人气度。”春宝谦逊道:“我只是学到了林老板的九牛一毛而已。”
傍晚时分,春宝没和之秋一起吃饭,赶回南市店里向老板汇报,林老板听了他今天所办的事情,微微颔首表示赞许,让他下去吃饭。春宝兴致勃勃去厨房拿盐豆子,他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把蒜薹,虽然老了些,但用来拌盐豆正合适。可是那罐盐豆却怎么都找不到了,问厨娘,厨娘说被小姐扔特了。
原来家里的猫不小心扒翻了罐子,林小姐闻到盐豆子散发出来的味道,说这东西太臭,怕污染了其他食物,就让厨娘赶紧扔掉,厨娘就真的扔了出去。
春宝出去寻,哪里还能寻得到,他急的面红耳赤,一罐盐豆子,对他来说不仅是兄弟千里迢迢带来的吃食,更是家的味道,娘的挂念,一向脾气和善的春宝发了脾气,厨娘的嗓门比他还大,说阿拉问了一圈没人认领,这才扔特了。
这时候林宝珠从二楼栏杆后面出现了,她高高在上,穿着玉白色的褂子和阴丹士林的裙子,裙下是珠圆玉润的小腿,那块布料和春宝的长衫是取自同一匹蓝布。
宝珠说:“是我让扔掉的,谁不高兴就来找我。”
春宝顿时偃旗息鼓,宝珠是林老板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暗地里喜欢的人,可是宝珠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伤心的春宝抬头望着小姐,喉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是大伙计,但依然和学徒们睡大通铺,没有自己单独的柜子,替换衣服都是压在枕头下面的。
外面传来林老板呵斥女儿的声音,他说臭冬瓜和臭鳜鱼都臭,宝珠你为什么吃得香,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扔呢。宝珠生气的辩解着,声音高亢锐利,进而哭了起来,摔门进屋去了。
春宝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得罪了小姐,他没吃晚饭,沉沉睡去,午夜时分被噩梦惊醒,大汗淋漓,隐隐中感到极度的不安,披衣起来从后门出了大院,在街上伫立,空气中飘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息。
第二天坏消息果然传来,陆家嘴的货场走水,损失惨重,其中就包括福州商人交付林记得那批木料,春宝大惊失色,货物他验收过了,按照规矩,这批货已经易手,损失该算在林记头。四千大洋的庄票,账房已经预备好就等着今天付款了,听说木料走水全烧了,掌柜的连说万幸万幸,林老板不动声色,只让春宝赶紧去货场看看情况。
春宝赶到浦东的时候,黄令九已经到了,昨夜火借风势,把货场里堆栈的货物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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