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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第2/3页)

不会爱这个费渊,一定不会。让什么爱统统见鬼去吧!不要傅云祥,谁也不要。有我的日语就够了,有装配合格出厂的仪表就够了,一辈子找不到你爱的人又怎样呢?横竖日出回落……呵,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冷酷了?如果不是为了像那只小鹿样地轻捷地朝前奔逐,你又为什么从镜子跟前跑出来?为什么?你腮上冻成冰珠的泪水,是什么时候淌下来的?你的心在吸泣,在悸动,谁能听得见呵?这寒冷的北国,难道就找不到一颗温热的心么?不,不……听到那欢快的叫喊声了吗?一阵高似一阵,像开江的冰排喧嚣奔腾。那儿有一个冰球场,芩芩熟悉的。以前溜冰的时候,一有空她就爱看冰球赛。那才是生活——激烈、勇敢、惊险,充满了力量、热情和机智……芩芩禁不住向冰球场走过去。她的眼睫毛上结满了霜花,身子却走得发热。

    穿着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冰球比赛服的运动员,像彩色的流星一样从眼前掠过。只看见绚丽的光斑在跳跃,明亮的眼睛在闪烁。长长的球拍,像一把灵巧的桨,在银色的冰河上划动。而那小小的冰球。却像苍茫天际中的一只神奇的小鸟,盘旋,翱翔,逗引着那些头戴盔甲的“猎人”拼命地追逐它,它现倏而不见了踪影……那些“猎人”都是些勇敢的好汉,他们奔走争夺,你死我活,风驰电掣,叫人看得屏息静气、眼花缭乱。谁要是观看冰球赛都会为他们拍手叫绝,那真是速度与力度的统一,刚与柔的绝妙对比。站在这激烈搏斗着的冰球场面前,人世间一切纷争械斗顿时都变得缓慢、平淡了……

    冰鞋在自由地滑翔,像跑道上的飞机轮子。可它无论转速多快,却永远不会起飞、但能滑翔毕竟也是一种幸福,总比在烂泥里跋涉强,比在平路上亦步亦趋强……只要你会滑翔,你就会觉得自己早晚是要飞起来的……会的。

    冰刀呵,久违的朋友。你尖利的脊梁,要支撑一个人全身的重量,受得了吗?踩在一根极细的铁条上,作这样危险的表演。不仅要保持重心上的平衡,还要保持信心上的平衡。这冰场真像人生的舞台,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摔倒了,扔出去老远,可是。爬起来还要再滑。你总是暗暗地鼓励人勇敢地站起来,重新站起来的……

    你奔过来,飞过去,急急忙忙在那光滑的冰面上留下一道道印痕,好像你天生就是刻划伤痕的,连眉头都不皱一皱。难道花样滑冰的明星、冰球比赛的冠军,竟然是从伤痕上站立起来的么?不过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伤痕累累的冰场,浇上净水。总是一夜之间就可以恢复原状。运动才留下伤痕,而冰场怕的是寂寞,听听这呼喊声,喝彩声——忽然,从离芩芩很近的冰场上,红队和篮队的两个运动员相撞,围观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人已被腾空挑起,一个斤斗翻出了冰场绿色的栅栏外,重重地摔在一棵杨树下的雪地上,滚下坡去。四周的观众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就捧在离芩芩不远的地方。芩芩眼见他用胳膊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气力爬起来。她急忙飞跑过去。

    “要紧吗?”她弯下腰去搀扶他。望见他的脸色苍白,她心里充满了怜悯,“疼吗?”“没事。”他咬着牙说,额上跳着青筋。他努力想站起来,翻了一个身,用手撑着地面,果真站起来了。好像一个受伤的武士,穿一身古怪的花衣服,戴着头盔,在雪地上站着,嘴里大口地喷着白色的雾气。

    看热闹的人都围上来了,运动员和教练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怎么样?伤着没有?”“真他妈的缺德,快输了就在合理冲撞上使招数。”有人忿忿不平地嚷嚷。

    “嗨!”他忽然兴奋地叫起来,一只脚在原地跳着,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没成想我这么结实,骨头茬摔摔倒紧绷了,没事,上场!”他说着,很快走了几步,敏捷地一个翻身又跳进了冰场。

    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见过,眼睛也很熟悉。他扶着绿栅栏活动了一下腰,忽然回过头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看见了芩芩,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是你?”芩芩差点要叫出声来。怎么会是你呢?你这个受苦受难的不幸的人,居然还有兴致在这儿参加冰球比赛?全身武装得像一个古代的骑士,差点叫人认不出来。你那矫健勇猛的身影与你平时那谦和寡言的外表显得多么不相称。假如不是在这里遇见你。真难以相信,你对生活还会抱着这么大的热情。我不了解你,可你却那么使人难忘。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了你呢?不,我并没有注意过你,而是你,不可抗拒地闯入了我的生活……

    他消失在那一群五彩缤纷的冰球运动员的行列中了,再也找不到他。穿着相同服装的冰上运动员,假如没有背上的号码,是难以区别他们的。可是,他们却包裹着一颗颗不同的心。世上许多人看起来很相似,然而开口说话,却有着天壤之别。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干着又脏又累的水暖工,还有兴致在这儿打冰球。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也许是在小学?连妈妈都没有,谁给他买冰刀?到底哪一个是他呢?当然一定是那个最灵活、最勇猛的,像一只快乐的小鹿,穿过森林、越过雪原,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的……

    “曾储!”她脱口而出。没有人听见。他当然不会听见。她的脸红了。

    那小鹿奔跑着,冰球在雪野上滚动,像透明的鹿茸上挂着的铜铃……

    芩芩!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喊从身后传来。小鹿消失了。

    “芩芩!”喊得声嘶力竭,好像地球顷刻就要爆炸。他,呵,面容沮丧,神情恼怒,气势汹汹地朝她跑来。芩芩没想到傅云祥会找到这儿来。他一定跑遍了全城。那模样儿真叫人可怜,淡淡的小胡子上结着冰凌,连帽子也没戴,耳朵冻得通红……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在哆嗦,“你……”芩芩有点心慌,她避开了他凶狠的目光,突地感到一种难言的惭愧。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呢?无论如何,那事情的结局是明摆着的,她何必要无事生非地从照相馆里跑出来呢;让他在这寒风中心急如焚地到处找她,冻得鼻子都发红了……

    “跟我回去。”他大声嚷嚷,像一头发怒的棕熊。

    芩芩留心地看了一下四周,很快从冰场边上的绿栅栏下走开去。她不愿让别人注意到他们,尤其最冰场上的运动员。刚走开,就听见了冰场上热烈的欢呼声,大概是比赛结束了。红从赢了还是蓝队赢了呢?当然是蓝队,他是蓝队的……

    “跟我回去!”他伸出一只戴着棉手闷的手来拽她,像一只大熊掌。

    从冰场里三三两两散出来不畏严寒的冰球爱好者,熙熙攘攘地挤满了狭窄的路。芩芩四下张望了一下,张望什么?怕那个运动员看见么?

    “为什么,你说?”他格格地咬着牙。

    ……当然,他不会那么快就出来,他要脱下运动服,换上那件油滋麻花的黑大衣……

    “你说,为什么……”他咬着嘴唇。

    ……不能再站在这儿,不能再站下去了。黑大衣……

    “你走不走?”傅云祥的声音里带着威胁,粗暴又凶残。他的大手像钳子似地捉住了她的胳膊,使她动弹不了。她又张望了一下,竟乖乖地跟他走了。

    电车站人多极了,正是下班的时候。

    “我自己会走!”芩芩猛地甩掉了他的胳膊。

    傅云祥在一棵光秃秃的榆树下站住了。

    “你……你……”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芩芩心里又升上来一股怜悯的隐情。“你……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她想他一定会这么说。他是爱她的,可她不爱他。她早就该告诉他,为什么一直拖到今天?

    “你……”他的嘴唇动了动,恶狠狠地说:“你把我坑了!”是的,他是说:“你把我坑了!”而不是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如果他说一句,芩芩或许会感动得掉泪,会同他一起回去的。不,即使后一句也不会,不会……

    你倒是说呀,到底为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天暗下来了,风很硬,他用两只手捂住了冻得通红的耳朵。

    电车来了,上车的人在“生死搏斗”。他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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