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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第2/3页)

改革,这同你的切身利益有多大关系?啃着冷窝头,背着铺盖,搞什么社会调查,饿着肚子,冒着风险办什么业余经济研究小组,有多少人关心你?过多少年才见效?而你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吃饭!是工作!是不再干这个又脏又累的水暖工!如果你踏下心学日语,两年后翻译出一本书,或许就会有哪个研究所聘请你去当助理研究员;你不愿翻译书,可以考研究生,你干什么不行?偏偏要研究什么《资本论》,现在还有多少人相信它……”芩芩惊讶费渊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看来如果不是因为非说不可或是憋了好久,他不会这么激动。当然,他就是激动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的。而那个水暖工,叫什么来着,呵,曾储,怪咬嘴的名字。他却像夏天在江畔餐厅退汽水瓶那样一声不吭,嗳,总算是回头宽容地笑了笑。

    “好一个科学救国派。假如不是你的头发乌黑。我真要把你当成一个八十岁的老头了。”他说话的口气很随便,带一点幽默,使人觉得亲切,“现在我们干部队伍的年龄老化,青年的心理状态老化,可我们的共和国却这么年轻。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好像一个人患了高血压,可同时又贫血;或者是营养不良,同时又肠梗阻,看起来很矛盾。”他背对着芩芩在拧他的螺丝,所以,我总是认为,长期以来,经济建设中‘左’的错误一直没有得到纠正,仅仅变革经济结构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还得从政治体制的改革入手……

    “不谈不谈,咱们不谈政治好不好?”费渊飞快地看了芩芩一眼,“我烦透了,政治,一提政治我就条件反射,神经过敏。我所感到兴趣的是今天这个时代必然要产生的一种崭新的人生观!一种真正的自我发现,对‘人’的价值和地位的重新认识。”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运动,大胆地肯定了人的自然本性,人文主义者勇敢地宣告:人为什么要追求幸福呢,这是由人的与生俱来的本性所决定的,本性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同样,欧洲十八世纪的资产阶级启蒙运动,则提出了良好的社会环境是保障个人幸福的前提。卢梭深刻地阐明了:‘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的真理。法国大革命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俄国的民主运动,也充分肯定了利己主义是‘每一个人行为的唯一动机’,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也提出过‘合理的利己主义原则’。近代史上这些围绕人生意义的大论战,使人加深了对自我的认识,而这些宝贵的思想遗产,却被我们用筛子统统筛掉了。”“是的,今天的人们之所以重新思索人生的意义,就是因为这些年中人的正常的欲望和追求受到了压抑。可你不要忘了,别林斯基也说过这样的话:‘社会性,社会性——或者死亡!这就是我的信条!’”曾储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道,“个人必须依赖社会而生存,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价值的实现和人的全面发展,有赖于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社会制度的变革和完善。实际上,历史上每次对人的价值和地位的重新认识,都推动了社会的变革和发展。所以,我认为对人生的思索必将引起更多的人对社会的思索。嗬,给我一个盆!”芩芩顺手把床底下的一个脸盆递给了他。她的神情有点恍惚。他们的话,她不能够全部听懂。与其说她是在努力判断他们争辩的问题的正确与否,不如说她在用心地揣摸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同。他们都很有头脑,很雄辩。可是……

    曾储打开了暖气开关,从里头流出来浑浊生锈的黄水,放了满满一脸盆,他端出去倒掉了。

    “我不会同意你这种陈词滥调的。”费渊冷笑了一声“如果十年前,我也许比你还要虔城几倍。我曾经狂热地崇拜什么‘狠斗私字一闪念’之类的口号,结果怎么样?社会残酷无情地抛弃了我,如果不是由于我自己的发奋努力,什么人会来改变我的命运呢?自私是一个广义的哲学概念,是动物的一种本能,没有这种自私,社会就不能发展。所以,我的自私完全是自觉的,利己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是不损人的利己,比那些损人者岂不高尚得多了……”曾储套上了他的油滋麻花的黑大衣,说:不过,你应当明白,如果没有这四年来整个社会的变化,你是不可能在这儿发表这套宏论的。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而是大陆即社会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每个人都仅仅只追求个人的幸福,其结果就是谁也得不到幸福。对人生哲理的探求会促使人们懂得必须努力地去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真可悲!”费渊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处境,这样的社会存在,居然还抱这样的生活态度:我相信你再碰几个钉子,就会改变你的信念的。“信念?曾储裹了裹身上的黑大衣,低声说。他的神情那么庄严,好像面对着一座女神的雕塑。”信念……“他又重复说。”真的信念,怕是不易改变的……那口气,好像生怕碰坏了一件什么无比美妙的东西。

    然而,我对这一切早已淡漠了。我的心宁静得像月球的表面,没有风也没有涟漪……“费渊耸了耸肩膀。”啪——“一个扣子从曾储的大衣上掉下来,他捡起扣子,在手里摆弄着,”当然,对一颗变冷的心来说。什么都要褪色,要紧的是怎样才能不变冷……我帮你钉上吧!“芩芩轻声说。她忽然觉得这个水暖工是那么令人同情。她若不帮他钉上,那个扣子或许出了门就找不到了,而他却要在寒风中东奔西跑地检查暖气。他们交谈、争论的时候,似乎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是呀,她对于他们算得了什么呢?无论是”自我“还是”社会性,她都没法子插得进嘴。她只是非常愿意帮他们做一点事,也许她心里会舒坦一些……

    “有针吗?”她问费渊。

    “不用了!”曾储客气地拒绝道,“我自己会钉,真的,不是吹牛,我还会做衣服呢,翻领大衣,喇叭腿裤,西装裙,小孩儿围嘴袋……不信吗”他笑了一笑,脸上又浮现了那一种天真的稚气,同他刚才那严肃的争辩该有多么不协调。他走到门口,回头对费渊说:嗳,听说兆麟公园今年的冰灯不错,有一只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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