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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列车上讲的三个辛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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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列车上讲的三个辛酸故事 (第3/3页)



    李妙说:“我也希望如此,那样李美就有福了。”

    李美听到了女老板的话,她走到女老板面前,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女老板顿时泪流满面,抱着李美说:“乖女儿,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女儿。”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李美未来的命运会怎么样,谁都不能预测。

    她终究是一只受过伤害的孤独小鸟,能否在人生的天空中自由飞翔,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5

    张森醒了,他朝他们笑了笑,没说话。

    李妙微笑着说:“睡得好吗?”

    张森也笑了笑,说:“挺好的,梦见女儿了。”

    朱文远递给他一个苹果,说:“是不是总是梦见女儿?”

    张森接过苹果说:“是呀,总是梦见。有时梦见找到她了,很高兴,会笑醒;有时梦见她被人打被人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就黄连一样苦,苦醒了。”

    李妙说:“我理解你的心情,那么,刚才做的是什么样的梦呢?”

    张森笑着说:“好梦,梦见到站了,一下火车,看到女儿来接我。她抱着我说,爸爸,我知道你会来的,所以在车站等你,等你带我坐飞机回家。我看到孩子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也很亮,穿着也很光鲜,还长高了,觉得她没有受什么苦,就笑醒了。醒来还是在寻找的途中,只能苦笑了,还不如不要醒来。”

    李妙听了他的话,心里酸酸的,难过。

    她突然想起父亲,他当时要是真寻找过自己的话,有没有像张森那样做过梦,不管好梦还是噩梦?

    她找不到答案。

    李妙还想,自己要是有张森这样的父亲,那该有多幸福。

    朱文远说:“有梦总比没有梦好,有梦就证明还心存希望。”

    张森不说话了,大口地啃着苹果,他的眼神充满哀伤和渴望。

    他们都不说话了,目光都掠到窗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们看待窗外风光的感受也不一样。

    李妙和张森并排坐着,朱文远坐在他们对面,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火车在湖南的一个站点停靠后,上来了一些人。

    有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背着书包,走到朱文远面前,问道:“叔叔,这里有人坐吗?”

    朱文远笑笑,说:“没人,你坐吧。”

    小男孩个子不高,不胖不瘦,短发,圆脸,稍黑,鼻子有点扁,嘴唇比较厚,大眼睛,眼神有股子怨恨之气。

    李妙比较敏感,问道:“小朋友,就你一个人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李妙又问:“你要去哪里?”

    小男孩说:“随便。”

    李妙说:“随便?”

    小男孩说:“是的,随便。”

    李妙说:“父母亲知道你出来吗?”

    小男孩不说话了,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不搭理她了。

    李妙知道了,这孩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她隐隐约约有种担心,担心这个孩子会失踪。她观察了一下,这节车厢里没有上来跟踪男孩子的人,她能够看得出来,这都是罗小武教她的。识别人贩子的能力是罗小武教她的,她还有另外一种手段,那就是散打,那是她舅舅教她的。她在被解救之后,舅舅就开始教她散打,让她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至于再受到伤害。

    小男孩站起来,对朱文远说:“叔叔,帮我看好我的座位,我去去就来。”

    朱文远说:“好吧。”

    小男孩在车厢里慢慢走着,左顾右盼,像是在观察什么。

    李妙说:“朱记者,我去盯着那孩子。”

    朱文远说:“你断定他是离家出走的孩子?”

    李妙说:“是的,保证没错。”

    那孩子一节车厢走完了,又走向另外一节车厢。他还是左顾右盼,审视着车厢里的每个人。李妙跟着他,和他保持十几米的距离。他到底要干什么,李妙不得而知,但她清楚他这样做是有目的的。难道他是个小偷,在观察谁的钱包和贵重物品更加容易得手?问题是,他根本就不像小偷,李妙有点困惑。其实,小偷脸上也没有写上小偷两个字,凭什么他就不像小偷?

    快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的时候,遇到了列车员在查票。

    孩子一看到查票,转身就要走,他惊慌的样子引起了列车员的注意,列车员追上来,抓住了他。那个女列车员长得粗壮,看上去就是个虎妞。她粗声粗气地说:“你跑什么跑,票!”男孩子挣脱不开,顿时脸红耳赤,话也说不出来。李妙明白了,这孩子敢情是逃票上车的呀。她想,自己应该出手了。她走过去,对列车员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弟弟,因为时间紧,来不及买票就上车了,还没有补票,现在马上补,马上补。”列车员放开了孩子,孩子低着头。列车员看她态度不错,教训了几句,就给孩子按最近一站上车到终点下车的旅客补了票。

    李妙把票递给他,说:“收好,这是你的车票。”

    男孩子把票塞进了口袋,跟着李妙回到了座位上。

    李妙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喝吧。”

    男孩子接过矿泉水,说:“谢谢。”

    李妙笑了:“饿吗?”

    男孩子喝了口水,说:“不饿。”

    李妙说:“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孩子对他们有了基本的信任,放松了许多,说:“我叫王逸。”

    朱文远说:“这名字不错呀。”

    王逸看了他一眼,说:“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朱文远说:“喜欢。”

    王逸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朱文远、李妙和张森吓了一跳。

    他说:“叔叔,你既然喜欢我的名字,看来也喜欢我吧?如果是这样,你把我买了吧,我给你当儿子。我在火车上看了一遍,还是你们比较可靠,叔叔,你答应我做你的儿子吗?”

    朱文远说:“我是喜欢你的名字,也喜欢你,你要我买你当儿子,你最起码要告诉我理由,还有,需要给你付多少钱哪?”

    李妙注视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自己拐卖自己的孩子,李妙还是第一回碰见。

    于是,小男孩王逸给他们讲起了他的故事。

    6

    王逸不是父母眼中的那种乖孩子。

    父母眼中的乖孩子是什么样子的?王逸知道,就是:听话,听话,听话。

    王逸的父亲王九月和母亲蔡慧香都是政府机关的小公务员,他们像中国千千万万的家长一样,望子成龙,十分膜拜“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个狗屁信条。孩子从懂事起,他们就希望孩子变成无所不能的神童,给孩子报了许多培训班,王逸从小就没有自由。

    上了小学一年级后,他们对孩子要求就更加严格了。

    一个星期七天,除了正常到学校上课,周末和每天晚上都安排了培训,比如周一、周三、周五晚上是各一个小时的英文课,周二、周四晚上是各一个小时的钢琴课,周末两天,分别有小学生作文培训、歌唱培训、乒乓球培训等等。每天晚上上完培训课,回来还要做学校布置的作业,王逸就像一个小陀螺,不停地旋转。

    这可怕的不停旋转,终于激发了王逸的逆反心理。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他就不好好学习了,不光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讲,那些培训课也打不起精神。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这让父母亲十分恼火,动不动就打骂他。王九月和蔡慧香夫妻俩轮流值班,一人看管儿子一天。王逸记得有一次,他的两道算术题没有做对,蔡慧香检查出来后,呵斥他重新做。他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做,但是,他的心根本就不在算术题上,第二遍还是没有做对。蔡慧香气急败坏,拿起苍蝇拍子,劈头盖脸地打,边打边说:“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好好学习!”王九月从房间里走出来,非但没有制止妻子打儿子,还在一边说:“该打,不打不长教训。”

    王逸哭了,但是哭也没有用,母亲还是继续打骂。

    打骂完后,还逼迫他继续做作业。

    从那以后,挨打就是家常便饭。

    父母越是打骂,王逸就越不好好学习。

    他越是不好好学习,成绩就越一塌糊涂,父母就越加施暴。

    小学二年级的期末考,王逸的成绩是全班最差的。他不敢把成绩单带回家,偷偷地撕掉了。结果,那个晚上,就像世界末日一样了。先是蔡慧香打骂他,然后是王九月收拾他,他被打得脸青鼻肿,晕头转向,泪流满面。那个晚上,他噩梦连连,几次在噩梦中醒来,浑身发冷,在黑暗中无助地流泪。

    第二天,他对同学许成林说:“许成林,你爸爸妈妈打你吗?”

    许成林说:“我爸爸妈妈才不打我呢。”

    王逸说:“可是我爸爸妈妈打我,我恨死他们了。”

    许成林说:“你得给他们个教训,不然他们还会继续打你的。”

    王逸说:“什么教训?”

    许成林在他耳朵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王逸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上完钢琴课回来,蔡慧香看着儿子做作业。突然,王逸抱着肚子倒下去,喊叫道:“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蔡慧香吓坏了,看着满地打滚的儿子,不知所措,喊叫道:“九月,九月——”

    王九月跑过来,抱起儿子,说:“小逸,你怎么了,告诉爸爸,你怎么了?”

    王逸说:“肚子痛,肚子痛,痛死了。”

    蔡慧香说:“九月,你说怎么办。”

    王九月恼怒地说:“还能怎么办,赶快送医院。”

    在医院的急症室,医生给王逸检查时,哭着对医生说:“我肚子好痛,都是爸爸妈妈打的,他们总打我,打得我肚子得癌症了。”

    医生检查完后,让蔡慧香带孩子出去,他有话要对王九月说。

    蔡慧香和王逸在外面等了会,就看见王九月阴沉着脸走出诊室。他瞪着眼睛,说:“回家,回家再说。”王逸以为回家就没事了,从此后,爸爸妈妈就不会打他了。王逸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踏进家门,王九月一把拎起王逸,狠狠地在王逸脸上搧了一耳光,王逸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痛,他大哭起来。王九月把王逸脸朝沙发按在那里,抡起巴掌,使劲地打着他的屁股。

    蔡慧香说:“九月,你打他做什么呀,他不是刚刚肚子痛吗?”

    王逸被打得直叫唤。

    王九月愤怒地说:“这小兔崽子,还学会装病了,还向医生告状,说我们打你,老子看你肚子还痛不痛,打死你,打死你!”

    蔡慧香不顾孩子的痛苦叫唤,还在一边说:“打死他,打死他,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该怎么办?我们是恨铁不成钢呀,怎么会生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孩子。打,给我往死里打,看他还敢不敢说谎。”

    王九月打累了,才住手,然后恨恨地走进房间。

    蔡慧香凶巴巴地对儿子说:“你长记性了吧,以后再敢这样,看打不死你!还不滚去睡觉!”

    王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妈,你们是不是真的要我死?”

    蔡慧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还是凶巴巴地说:“还不滚去睡觉,啰唆什么。”

    王逸忍受着疼痛,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这天清晨,小区里早起晨练的一个老头发现楼顶边缘站着一个孩子。老头找来了保安,说:“你看,楼顶是不是站着一个孩子?”保安一看,说:“是呀,是个孩子,他要干什么?”老头说:“你眼神好,看看是谁家的孩子。”保安又看了看,说:“是王九月家的孩子,没错,是王九月家的孩子。”老头说:“这孩子要干什么?”保安说:“不会也是在晨练吧。”老头说:“你有病呀,他站在那里是晨练?我看这孩子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想不开了。”保安说:“对,对,想不开了。”

    老头说:“赶快打电话给他们家,让他们家长上楼救人。”

    保安说:“好,好,我马上去打。”

    老头说:“还要报警,报警!先报警吧,要是孩子跳下来,就麻烦了。”

    保安赶快去打电话了。

    王九月夫妻还在沉睡,突然电话铃声响起。王九月踢了踢妻子,说:“快去接电话。”蔡慧香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说:“喂——”

    保安在电话里说:“不好了,你儿子站在楼顶准备跳楼了。”

    蔡慧香吓得发抖,对丈夫说:“小逸,小逸要跳楼。”

    王九月说:“你说什么?”

    蔡慧香说:“小逸站在楼顶,要跳楼。都怪你昨天晚上,把他打得太狠了。”

    王九月吼道:“什么时候了,还说废话,救人要紧。”

    当他们爬上顶楼时,警察和消防队的武警都赶到了,消防官兵在楼下铺上了气垫。整个小区的人都被警笛吵起来了,纷纷出来看热闹。

    王逸站在那里,一直流泪,喃喃地说着:“爸爸妈妈,你们要我死,要我死。”

    爬上楼顶的王九月夫妻吓得浑身哆嗦。

    王九月说:“小逸,你千万别跳呀,有什么话好好说。”

    蔡慧香哭得像个泪人,喊叫道:“小逸,别跳哇,我的心肝,别跳呀。”

    王逸回过头,对他们说:“我不是你们的心肝,我是你们的仇人。你们还记得吗?我作业题没有做对,你们用苍蝇拍子打我,打得我满脸都是伤;我考试没有考好,你们打我,打得我鼻子都流血了;我英语考级没有通过,你们让我跪在地上练习口语;我偷偷看会儿电视,你们用遥控器砸我的头,让我头上鼓起了老大的包。我干什么都不行,只能够按你们的要求去做。只要我不听话,你们就打我骂我,我被你们打怕了,你们真下得了手,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被你们打的。我明白了,你们是要我死,我就去死。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挨你们的打了,你们也再也打不到我了。”

    王九月说:“小逸,我们错了,再不会打你了,快过来,快过来——”

    蔡慧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王逸说:“爸爸,我死了,你们就安静了,我也不会惹你们生气了,我做不了你们的好孩子,我也很辛苦,活得没有意思,死了就再不要做作业了,再不要学习了,再不会挨打了。爸爸,我再不想做你们的儿子了。”

    他说完就真的跳下了楼。

    王九月站在那里,呆了。

    蔡慧香当场就昏了过去。

    要不是楼不太高,消防官兵在楼下铺好了气垫,王逸必死无疑。王逸捡了条小命,还得感谢那个老头和保安。王逸跳楼事件之后,王九月夫妻俩有了些改变,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再打骂王逸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学校的功课和校外的辅导班还是那么多,王九月夫妻对他的学习还是如临大敌,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更谈不上让他去玩了。他们不打不骂后,王逸学习认真了些,可是他心里特别逆反,只要能够偷懒就偷懒,因为他知道父母亲不会打骂他了。

    王逸好不容易熬到了小学三年级。

    这年他九岁。

    一个九岁的孩子,因为父母亲给予的压力,很多时候变得沉默寡言,像个小老头。他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渴望笼子外面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天空。王逸不知道自己的天空在哪里,他经常想一个人去流浪,像三毛那样去流浪,尽管三毛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那也比在空气紧张得可以点燃的家里强。父母亲总是说,为了未来如何如何,现在要怎样怎样,如果现在不怎样怎样,未来又会如何如何。听到那些话,王逸的脑海顿时一片糨糊。他美好的童年就这样被父母扼杀,没有快乐,没有天真,没有自由,没有爱。他就是一个学习机器,因为这台学习机器并不像父母期待的那样运转,所以他吃了很多苦头,父母要修理他。他不愿意做这样的机器,他希望自己是只自由飞翔的鸟。

    王逸离家出走的起因,是因为那次钢琴的考级。

    如果要让王逸选择,他最厌恶的东西是什么,他肯定会选择钢琴。

    他从小就讨厌钢琴的声音,那不是美妙的音符,而是一根根针,扎进他的心脏。想想,一个人不是因为热爱或者喜欢去学习一种乐器,能够学好吗?不能,不但不能,还是一种折磨,心灵和肉体的折磨,对孩子来说也是一样。

    王逸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把钢琴烧掉了。

    在梦中,他看着被焚烧的钢琴,就像看着一具被焚烧的恶魔的尸体,他拍手欢呼。

    醒过来后,又看到放在自己房间里的钢琴,他跳了起来,疯狂地在钢琴上乱弹一气,把父母吵醒过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父母跑到他房间里来,问他:“你怎么不睡觉?半夜三更弹什么琴?”他回答说:“你们不是希望我长大后像朗朗那样吗?我弹,我弹,我弹弹弹——”

    父母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以为他疯了。

    也许,他们真会把一个孩子逼疯。

    现在的中国,很多父母都有把孩子逼疯的潜质和能力。他们不是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对待孩子,而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消灭孩子美好的天真和快乐。他们不知道,孩子的未来是由他们自己掌控的,而不是大人为他们设计的,未来的确不是现在大人理解的那样,未来是由孩子们自己创造的。

    王逸的钢琴考级没有过,而和他一起学的几个孩子都考过了,其中就有蔡慧香同事的孩子。蔡慧香的同事在单位里十分得意,夸她的孩子厉害,这还不算,还在她背后说王逸的怪话。怪话传到蔡慧香耳朵里,气得半死。她觉得王逸丢了自己的脸,回到家里,她忘记了王逸跳楼的事情,再次发作了,抓住王逸又打又骂。要不是王九月拦住,王逸又会吃不少苦头。打和骂,王逸已经习惯,妈妈这不过是故伎重演。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蔡慧香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个ipad,里面有很多游戏。蔡慧香一怒之下,把ipad给砸坏了。这可是许成林借给王逸玩的,三千多块钱呢。王逸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明天怎么把ipad还给许成林,王逸怎么赔得起。

    那个深夜,九岁的王逸偷偷溜出了家门,出走了。

    他听过一些人需要买孩子的事情,就想把自己卖了,卖自己的目的十分简单:赔许成林一个新的ipad。

    他怕在长沙被父母找到,就想到一个父母找不到的地方,把自己卖了,然后将钱寄回给许成林。于是,他偷偷地混上了K1251次列车。

    7

    李妙让张森稳住王逸,她和朱文远到车门那边商量对策。李妙说:“这个孩子十分危险,要是被人贩子拐走,把他卖给一些利用孩子犯罪的团伙,比如卖给黑煤窑、黑砖厂做童工,或是卖给那些非法倒卖人体器官者,那这个孩子就完了。”朱文远说:“李警官,你说怎么办?”李妙想了想,说:“最好是,想办法从孩子那里得到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尽快和他父母亲联系上,然后让他们把孩子领回家。”朱文远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了座位。

    王逸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他对朱文远说:“刚才张叔叔说了,你是好人,你就把我买了吧,一部ipad的钱就可以了,我不会多要的。”

    朱文远认真地说:“你真要我买你?”

    王逸点了点头,说:“真的。”

    朱文远说:“那我答应你,买你!”

    他以为王逸会很兴奋什么的,没有想到,王逸听了他的话,低下头不说话了。

    朱文远说:“叔叔答应买你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王逸低着头说:“你会像我爸爸妈妈那样逼我学很多东西吗?”

    朱文远说:“我不逼你。”

    王逸说:“你会像他们那样动不动就打我吗?”

    朱文远说:“有什么事情,我们讲道理,绝对不会打骂。”

    王逸抬起头,说:“这还差不多,那就成交吧。”

    接下来,朱文远、李妙和王逸有说有笑,他们仿佛成了一家人。他们想从王逸的口中得知王逸父母的联系方式,电话或家庭住址什么的,都被小家伙警惕地拒绝,他怎么也不肯说。最后,李妙想到了一个办法。

    李妙说:“我们怎么把钱给你的同学许成林呢?”

    王逸说:“寄给他吧。”

    李妙说:“你知道许成林的地址吗?”

    王逸说:“知道的。”

    李妙说:“那你把他的家庭地址告诉我们,我们一下火车就给他寄钱,你说怎么样?”

    王逸说:“好呀。”

    李妙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从中撕下了一张纸,递给他,说:“就写在上面吧。”

    王逸在纸上写下了地址。

    李妙说:“寄钱要留联系电话的,你知道许成林家的联系电话吗?”

    此时,王逸放松了警惕,在纸上写下了许成林家的电话号码。

    李妙拿到那张纸,赶紧离开了座位,来到了车门边,掏出手机,拨王逸写在纸上的那个电话号码。拨了十几次,电话就是没有人接,这是大清早,应该有人接电话的呀。李妙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虑,要是联系不上孩子的家人,他们不可能带着孩子一起走。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绝望之际,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男孩,她问:“你是许成林小朋友吗?”男孩说:“是呀,你找谁?”李妙说:“能让你爸爸或者妈妈来听电话吗?”许成林说:“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情,现在广告电话可多了,爸爸妈妈都不愿意接这样的电话。”李妙说:“你知道王逸吗?”许成林说:“知道,知道,他是我同学,他失踪了,他爸爸妈妈急死了,大家都在找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快让他回家。你告诉他,我爸爸说了,ipad就不要他赔了。”李妙说:“你赶快让你爸爸接电话。”许成林说:“好,好。”李妙就听到许成林在电话中高声喊他爸爸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某种特殊的情味,李妙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那种情味,或者王逸也没有体验过。她的脑海中父亲的面孔一闪而过。

    李妙从许成林父亲那里得到了王九月的手机号码,李妙要他赶快赶到贵阳火车站,到站台上接王逸。可是,王九月根本就来不及赶到贵阳火车站,就是坐最近那个航班的飞机也赶不到贵阳,因为列车停靠的下一站,就是贵阳了,时间不会太久。李妙有了个主意,把王逸交给贵阳铁路警方,王九月赶到贵阳后,直接到贵阳铁路公安局去领人。

    打完电话,李妙马不停蹄地找到列车长和乘警长。

    李妙请求他们和贵阳铁路警方联系,让他们在贵阳站接走王逸,并代为保护,直到孩子父亲前来领人为止。列车长和乘警长特别配合,很快就联系上了贵阳铁路警方,对方也表示愿意插手并处理好此事。由此,李妙心里才安定了些。

    很快地,列车到了贵阳站。

    李妙对王逸说:“走,姐姐带你下车买点东西吃。”

    王逸说:“我不饿。”

    李妙说:“不饿也得吃点东西。”

    朱文远说,我们一起下去吧,就是不买东西,也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奇怪的是,王逸特别听朱文远的话,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朱文远当成父亲了。

    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乘警长和列车长在和两个贵阳火车站的警察说着什么。朱文远和李妙带王逸下车后,乘警长对那两个警察说:“他们来了。”乘警长把李妙介绍给了那两个警察,那两个警察说:“把孩子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王逸一看情况不妙,想跑,可是他被朱文远控制住了,无法逃脱。

    朱文远将他交给了那两个警察,对他说:“孩子,回家去吧,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的。我答应你,ipad的钱,我会寄给许成林的,我替你赔,但是我不能买你,我不能犯法,原谅我,孩子。”

    王逸的双手被警察抓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朱文远,那茫然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朱文远和李妙看不下去了,心里也特别难受,列车马上要开了,他们就上了车。

    他们上车的那一刹那间,他们听到王逸哭喊道:“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我不要做他们的儿子,我不要他们做我的爸爸妈妈,我不要回家,你们骗我,你们是骗子,骗子——”

    李妙的心又沉重起来。

    她不知道王逸回家后会怎么样,不知道他的父母会怎么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李妙担心王逸的未来,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

    现世的中国,有多少像王逸这样的孩子呢?

    他们的未来和命运,谁又真正关心过?

    李妙的内心一阵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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